劉街東頭有間土地廟,廟里住倆要飯的,一個叫王五,一個叫馬六。王五口兒甜,見啥人說啥話,所以,見天及早早兒就要飽滿了,天不黑就進廟歇啦。馬六嘴笨,嘴噙冰冰倒不出水兒,老是天黑還要不飽?墒邱R六也有個長處,手勤快,見人家在那兒干哈活,不吭不哈跟著就干,所以有時候也是些受歡迎。不知道費了多長時候,馬六偷偷地攢了二兩銀子。
有一天,這銀子叫王五給翻出來了,他偷偷埋到土地廟后頭。馬六回來一瞧沒銀啦,就問王五。王五說:“我在哪兒見你的銀哩?你要真有二兩銀子,你還要飯?”馬六說:“你敢跟我跪在土地爺像前頭賭個咒,明個誓!”王五說:“中!”他倆往土地爺像前一跪,馬六說:‘老土地爺呀,他要拿我的銀,一出廟門叫跌折他的腿;我在屈賴人家,也叫跌折我的腿!”王五說:“您說吧,老土地爺,他屈賴好人叫跌折他的腿,虧不虧!“
第二天,王五出了廟門,沒事;馬六的腿倒沒有跌折,就是疼得不能走。王五說:‘你瞧瞧,這到底是我偷你的銀來/還是你屈賴我?”把馬六弄得張嘴沒啥說,自己沒臉在廟里住了,也不知道搬哪兒啦。
其實,馬六弄不清王五如何搗的鬼。原來王五把錢偷工減料了以后,事先已經給土地爺許過愿。王五說:“這個事只要甭叫露了馬腳,我給您上花花兒大供!”
馬六走了,王五給土地上罷供也走了。
王五拿這倆錢兒當本錢,做個小買賣兒,很快發起來了。買了幾畝地,還弄倆小牲口兒,原來就王五娘兒倆,時光好了,又尋個老婆,三口人過哩些得。王五還有個舅,叫張三,光棍一條,窮提出丁當響,還好吸兩口大煙。諢人老好來他外甥家沾摸個東西兒。先是借個錢,借個糧食,光借不還;以后借不出來啦,就偷工減料,弄得王五沒法兒!沒的多長時候,把王五也給弄窮啦。
有一天夜里,王五做了個夢,夢見他舅說;“我不中啦,外甥兒,我生前對不住你,把您家的東西都偷走,換大煙吸啦。我死了以后,閻王爺叫我轉生個騾駒來添還您哩。只要你看你娘的面兒上,甭很打我就妥啦!”第二天清早有人叫門,一開門問,就他舅夜里死啦。正好王五家的草驢夜里下了個大騾駒。后來他娘說他夜里也做個夢,跟王五做的一模模樣。
王五對這騾駒確實不賴,見天好草料盡它吃,重活不叫它干。有時候趕會聽戲也把它牽去,叫它看看熱鬧;晌午往樹涼蔭底下一拴,王五吃啥,它吃啥,蒸饃、麻糖、胡辣湯吃開!真跟對他親舅一樣。
有一回,王五又牽騾去趕會啦。一進會頭,騾驚啦,很竄哩,王五在后頭咋也攆不上。這騾來到一個賣碗的跟前,“稀里嘩啦”踢毀了一大堆碗。踢毀了碗你還不趕緊竄,它站那兒不動啦。賣碗的一瞧,急得不行,掂起手邊一根大棍就打,正好王五跑到根前,攔住不叫打。賣碗的罵開了:“你瞧就個混蛋東西,今兒個還沒開市兒,這家伙來了踢了一大片,你說咋辦吧/”王五解釋說:“有事兒咱說事兒,可不能胡打亂罵。這是俺舅哩,有事兒朝著我說吧!”賣碗的一聽倒沒氣兒啦。他聽著怪稀罕,這明明是個牲口,他硬說是他舅哩。王五把前后過節說了一遍。賣碗的聽說這騾就是張三,他想起來啦。這賣碗的叫李四,他年輕的時候跟張三在一塊兒可得,他借過張三二錢紋銀沒還。這會兒它一定是來要帳啦!隨當把碗筷底一查,算帳,不多不少,正好二錢銀子。李四對王五說;“這錢你不用拿啦,算我把帳還啦。”
王五牽起騾就往家走,路過劉街東頭,他想起當年的事啦,急得頭上崩火星。他一腳把土地廟門踢開了啦,他說:“老土地爺,你到底算個啥東西?人間的臟官為了花人家倆錢,能貪贓枉法;你不了吃我一桌供香兒,意然能昧著良心辦事兒!你叫人咋過閻王爺那一關哩?我不也得轉驢轉馬添還人家!你不主持公道,要你這神有啥用?”他吃住勁兒扇了土地爺一把掌,一下把土地爺的嘴打歪了,從這兒以后再也沒有扭過來。所以,別的莊的土地爺的臉都是周周正正的,只有劉莊的土地爺是個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