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宇翔
羊舞嶺古窯址遺址位于湖南省益陽市城東南15公里,窯址分布于益陽市赫山區龍光橋鎮早禾村、石筍村和滄水鋪鎮交界的丘陵山地,由薛家坡窯址、高嶺窯址、凸咀上窯址、楊泗廟窯址、李家村窯址等窯址群組成。該窯址群始于宋代,盛于南宋、元、明,衰于明末清初,是湖南歷史上規模宏大、質地較好、品種齊全的古窯群。近日,筆者跟隨文物工作者一起來到這里,試圖從滿地碎片中重拾往昔,追尋逝去的歷史。
羊舞嶺窯之發現
來到羊舞嶺古窯址所在地——赫山區龍光橋鎮早禾村一處山頭,筆者被眼前大量散落的瓷片所震驚——松散的泥土里到處是不規則的破碎瓷片。身為文物保護員的村民謝清泉說:“這滿山的碎瓷片就是古人燒瓷留下的,各類瓷器包括碗、缽、杯、瓶、壺等,碎瓷片都是古人丟棄的廢品。”
羊舞嶺古窯址周圍有著豐富的可用于燒瓷的泥土。優越的地產資源與地理環境使瓷業得以長期繁盛發展。發達的水系為窯瓷的對外運輸創造了得天獨厚的條件,當地生產的瓷器通過水路運輸抵達資江并進入洞庭湖。
1979年4月,益陽縣文化館組織文物調查時,在羊舞嶺發現了古瓷窯址線索。當年7月,縣文物工作者對窯址進行了兩次復查,發現文化堆積集中點有高嶺、牌樓、早禾、楊泗等9處,并實地采集了大量標本。從此,羊舞嶺古窯開始受到人們的關注與重視。
此后,當地政府和文物管理部門圍繞羊舞嶺古窯址的保護與文物考古做了大量工作,古窯址先后被定為縣、省級文物保護單位,并豎立了相關保護標志。
2013年8月至2014年6月,為配合319國道益陽南線高速公路建設,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益陽市文物管理處等單位對路線穿過的瓦渣侖窯址進行了搶救性考古發掘,清理4處龍窯及其作坊遺跡,設兩個發掘區。2013年,羊舞嶺窯群遺址成為第七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自2014年開始,當地政府規劃建設羊舞嶺古窯址公園,使之成為益陽陶瓷文化學習、展示、研究中心,湖南民窯文化集中體現之地,并逐步打造成為以陶瓷文化展示為中心的集茶文化、竹文化、湘軍文化、紅色旅游、田園觀光及其他傳統文化于一體的綜合休閑旅游區,構建益陽新農村示范區。
羊舞嶺窯之興衰
筆者來到益陽市文物管理處,跟隨當地文物工作者鄧建強進入一間偌大的陳列室,看到一地的碎瓷片。鄧建強說,這些碎瓷片都是從羊舞嶺古窯址采集來的。從所出土的瓷器碎片來看,羊舞嶺窯可以從燒制工藝、器型特征與變化及裝飾風格等多方面在年代上加以區分,基本可以判定它們始燒于南宋,中興于元代,衰落于明末或清初。
燒窯業在南宋最為興盛,窯址數量多,延續時間長,分布范圍廣,燒制的瓷器品種豐富,既有青釉瓷、青白瓷,同時兼燒黑釉、醬釉;元代羊舞嶺有少量青白瓷,黑釉與醬釉數量稀少或非主流,青釉瓷完全仿燒龍泉瓷碗,盤器型碩大、胎體厚重,雖然是仿制,但也有探索與創新,如出土的一件瓷碗,幾乎取消了圈足,在同一件器物上采用醬釉、青釉、黑釉三種工藝;明代初期羊舞嶺窯青花瓷異軍突起,自成一派,如大碗似為自創的品種,大盤更是承接了元代風格;明后期或清初青花瓷窯僅發現一座,采集到少量標本,這一時期的碗小而拘束,裝飾更世俗、簡單,呈現一種呆板、程式化的圖案。
根據上述特點,羊舞嶺窯的興起與衰落與各時代的社會背景密切相關:南宋北方為金人所據,趙氏政權偏安一隅,北方制瓷工匠南逃,客觀上促進了湖南制瓷業的興盛,羊舞嶺就是其中之一;元末社會動蕩不安,湖湘為諸雄爭奪之地,當地流傳朱元璋大軍殘殺窯工致使瓷業衰敗。至明代初期,社會再次陷于動亂,加之賴以轉運瓷器的河道逐漸堵塞,又受景德鎮窯等價廉物美之瓷品的沖擊,羊舞嶺窯最終走向衰亡。
羊舞嶺窯之價值
參與2013年8月至2014年6月發掘的湖南省考古研究所研究員楊寧波總結了發掘羊舞嶺窯的四大收獲。
收獲之一:羊舞嶺窯的興起得益于南宋中晚期景德鎮窯業工匠的外遷。證據有三:其一,南宋初年,景德鎮地區上層瓷石原料枯竭,導致大批窯場倒閉,此后許多窯業工匠外遷。其二,羊舞嶺窯的產品形態、裝飾紋樣、裝燒方法等與景德鎮窯青白瓷極其相似,尤其是羊舞嶺窯出土的“大德八年五月”軸頂板盞、喇叭形利頭與景德鎮窯同類器如出一轍,而這兩類工具在其他窯口罕見。其三,羊舞嶺窯Ⅰ區南宋末年至元代早期的淘洗池墻體中出土一件“饒州”銘墊缽,更加說明了羊舞嶺窯與景德鎮窯的關系。
收獲之二:勾勒出了湖南青白瓷的大致燒制時間,對于今后研究江西景德鎮窯青白瓷窯業技術的傳入等問題具有重要意義。此次發掘出的龍窯,產品以青白瓷為主,少量青瓷。龍窯的產品多具有南宋末年至元代中期的特征,而且在窯址的作坊區地層內出土一件“陀佛咸淳三年八月日十一萬諸佛”刻銘青釉器,咸淳三年即1267年,是南宋度宗年號,進一步印證了其中一座龍窯的始燒年代為南宋末年。
收獲之三:元代作坊遺跡以及今年發現的南宋末年作坊遺跡之間的疊壓關系,很好地解釋了羊舞嶺窯制瓷技術及產品結構的階段性變化。疊壓于南宋后期的元代地層中出土產品風格有了明顯的變化,開始大量仿燒龍泉窯產品,內外壁飾蓮瓣紋的折沿大盤、澀圈碗、高足杯成為其主要產品。這一轉變為我們了解景德鎮窯、龍泉窯不同風格產品的興衰以及其對周圍省份窯業技術的影響提供了很好的參照。
收獲之四:羊舞嶺窯南宋晚期至元代早期木構制瓷遺跡的發現為我們了解南宋晚期羊舞嶺窯的制瓷工藝提供了重要的依據。發掘區西北角南宋晚期至元代早期的水塘內發現多塊木板、木樁遺存,正是其能夠燒制出質量上乘青白瓷(相比于普通民窯而言)的直接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