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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系汝魂靈》 憶外公 —— 中國近代汝瓷發展奠基人周鳳翔老先生

[2016/5/8 13:39:43|by:魏景奇太廣堂收藏] 天氣:

    外公謝世距今已四十五年了,在我的記憶中,外公走的是那樣無奈 ··· ··· 他整日躺著病床上,全身癱瘓而動彈不得,但明亮的雙眸卻炯炯有神?吹贸鰜,外公很眷戀著世界,眷戀著親人和人生,眷戀著他一生為之努力并付出的“希冀”。從1966年外公家連續兩次被抄,一生的心血,一生的收藏,一生的榮耀同有關資料被付之一炬,使他難以承受一病不起,到70年底去世前在病床上躺了整整四年。這種榮耀過后的度劫,使他欲悲無淚,欲訴無聲 ··· ···

    塵封的往事,像秋日落葉般似泣似訴,如悲愴的詩,如滄桑的歌,伴著蕭颯歲月愈走愈遠 ··· ···   朝夕曇花般人生往往使人來不及回味,便始料不羈的擱淺在來路的終點,留下的是無盡的黯然追思,惆悵與鄉愁。               

    外公周鳳翔,祖籍河南省臨汝縣(今汝州市),生于1888年,清德宗光緒十四年,農歷:戊子年(鼠年)元旦,逝于1970年,享年82歲。如果健在現已是127歲的老壽星。周氏家族于明代時,由山西洪洞縣大槐樹下南遷移民,一路上挑著貨擔,邊走邊做藥酒生意,入河南途中西向分遷至老汝州一帶定居繁衍。記不得哪一輩先人明代時出了名入朝為官,成為當地名門望族,受到家鄉人的尊重。外公家祖輩制作藥酒,字號“老汝州周氏藥酒”,在老家一帶享譽在外。而當時外公制作的汝瓷則更是堪比宋代老窯器,引起阜外客商的重視訂購。外婆在世時常說:“那時候,恁外爺在老汝州名聲可大,他會燒汝瓷,誰家有不懂得的老瓷器,都找他來鑒定!ぁぁ ··· ”每當這時,我總愛逗外婆,“那俺外爺不就是大專家了嘛?···”

    外婆頗有成就感般地,又表現的有些不屑一顧地,笑著應道:“啥專家?不就是造假(外婆指的是復制)嗎。咳绻撬未甏桑沁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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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文字說明:創造發明汝瓷人, 前排女練習生、指導技術設計品種老藝人周鳳翔、修坯人楊文堯、燒窯人郭遂(后排左三)、刻坯人孟祥泰、雕刻花紋人裴庭甫、輔導人劉永周、李大栓。

(感謝汝州市郭遂汝官瓷廠網站,上傳唯一一張外公生前與汝瓷有關的照片,此照片應為1956年汝瓷恢復燒制成功紀念合影,地點應為臨汝縣汝瓷廠院內。薪火相傳,外公將民國時唯一的汝瓷窯火秘方,言傳身教毫無保留地傳至后繼者們,使近代中國汝瓷發展承繼延續,光大輝煌。目前,照片上人員都已過世,唯前排左二楊桂榮《楊桂榮大師也已80歲高齡》一人尚健在。)


     在外婆的記憶中,外公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故時常將外公生前的事講給后輩聽! ···  53年汝瓷廠恢復汝瓷,燒了幾年都沒有燒成,最后,跑到鄭州找著恁外爺,由省里出面把恁外爺接回去,憑著他的老經驗三個月就燒成了!彼蝿又掷锏墓盘俟照龋又溃骸斑@根拐棍還是汝瓷廠送給恁外爺的禮物呢!”(即照片上外公手柱的拐棍),只見拐杖上刻著“ 福如東海長流水  壽似南山不老松臨汝縣汝瓷廠敬贈 ”22個字銘文。

    記得 是1982年夏,外婆的住宅(鄭州市解放路原亞細亞賓館門前廣場位置)因拆遷臨時住在我家。一個午后,我和外婆聊起外公,那年外婆已是93、4歲高齡,耳不聾,眼不花,記憶力驚人的好。什么光緒年間她親眼見到家鄉的汝河河灘上落下過一條龍,一場大雨后不翼而飛;什么“跑老日”時(抗戰時期)皮司令(皮定均)收編“蹚將”民團的陳年舊事,她都記得一清二楚。說起外公便滔滔不絕地沒個完,若論起外公的“汝瓷”經歷,更是如背經書一樣倒背如流:“恁外爺年紀輕輕地就犯魔怔,放著家里的祖業(藥酒)不顧,整天在外邊兒找汝瓷,只要聽說哪兒有汝瓷,他便瘋了一樣‘徘哪兒跑’(到處跑)著找。那年冬,人家告訴他XX地兒有汝瓷老窯器,他冒著漫天大雪出城,在城外洗耳河灘上,讓灘里的鵝卵石絆了一跤,摔得渾身是雪,他爬起來覺得晦氣不吉利,拍拍雪就回來了,進家門我問他‘你咋回來了’?他跺跺腳上的雪,嚷嚷起來:‘真晦氣!剛進河灘就絆了一跤,不吉利!’剛說完,他發現手里多了個物件兒,把物件清理干凈仔細一看,喝!原來是一件漢代的青銅酒斟子(爵)!高興地他三天回不過勁兒來 ··· ···”

    我興奮地接道:“哈!摔了一跤,撿了個寶貝,那不就發了?”

    外婆倒顯得輕描淡寫地說道:“發啥發?沒兩天他就送人了··· ···”

    說起洗耳河,記得小的時候,每當學校放暑假我就從鄭州回到故鄉老家,經常到洗耳河邊玩耍,走過將臺,穿過殘垣老城墻洞,便看到清清的河水無聲無息地流淌著,滿河灘的鵝卵石石身上長滿青苔,盡收眼底。洗耳河(遠古堯時,高士許由因吏污耳,故洗耳于此),發源于汝州市與登封市交界處的箕山,順山勢曲折向南,緊貼汝州西城墻而過注入汝河。汝河,發源于伏牛山區龍池曼,自西向東流經汝州全境,在新蔡縣班臺和小洪河匯合后于安徽省的王家壩附近注入淮河干流。汝河古稱“汝!,其色清勢淼。唐代毆陽詹的《汝州行》:“湛湛清流九曲灣,浮沉澈底似拖藍。扁舟一葉無人系,風動橫移向碧灘”。兩岸先民伐條采葉、植桑養蠶,流域內土地肥沃,氣候溫和。故,汝州因汝河而得名。

    古有“依山傍水必有窯”一說,汝州北靠嵩山,南看伏牛,臨汝傍洗,是個天然大窯場。北宋時期,北方燒造青瓷中心在汝州,當時(公元1102—1127年)汝州轄管郟縣、龍興縣(現今寶豐縣)、魯山縣、汝陽縣(伊陽)、葉縣、襄縣等地。汝州四方燒造青瓷器的古窯遺址很多,方圓300多平方公里、上千座窯爐。鼎盛時窯爐達到了300多處,形成“汝河兩岸百里景觀,處處爐火連天”的繁榮景象。北宋末年,金兵入侵,宋室南遷,由于長期兵災戰禍,汝窯被毀,技藝失傳。雖然元、明、清歷代民間窯場仍然不斷燒制,但因種種原因,均未成功。民國年間,有個叫李紹初的人,曾在汝州蟒川嚴和店汝窯舊址建窯試仿汝瓷,亦未成功。說明汝窯在中國瓷器之中,已經到達“瀕臨絕種”的類別。原中國古陶瓷研究會會長馮先銘說:“汝窯釉色最難仿,比定、鈞、耀等窯難度大的多,不易仿制,因此傳世制品根本無亂真之作。” 被世人稱為“似玉、非玉、而勝玉”。汝瓷以名貴瑪瑙入釉,色澤獨特,有“瑪瑙為釉古相傳”的贊譽。南宋人宋輝在《清波雜志》中說:“汝窯宮中禁燒,內有瑪瑙末為油(釉),唯供御揀退,方許出賣,近尤難得! 南宋筆記《坦齋筆衡》中曾有這樣的記載“本朝以定州白磁有芒不堪用,遂命汝州造青窯器,故河北唐、鄧、耀州悉有之,汝窯為魁!边有清道光年間,督學孫灝詩云:“青瓷上選無雕飾,不是元家始博殖。名王作貢紹興年,瓶盞爐球動顏色。官哥配汝非汝儔,聲價當時壓定州。皿蟲為盅物之蠹,人巧久絕天難留。金盤玉碗世稱寶,翻從泥土求精好。窯空煙冷其奈何,野煤春生古原草!钡,對汝瓷作了高度評價。

    生于世俗煙塵,阡陌歲月清愁。外公家祖輩生活在汝州,汝瓷之鄉的瓷文化處處熏陶著他,使他年輕時就深深地喜愛汝瓷,一則汝瓷的精美往往使人愛不釋手。二則汝瓷的珍貴價值和稀缺罕有,宋時即排冠名窯之首。三是汝瓷身上透露出質樸若愚的古文化信息,捧起它仿佛夢歸昔日大宋。那種和先人交流的感覺,使人浮想聯翩,如癡如醉,心情愜意舒暢。遺憾的是汝瓷技藝失傳千年,復又斷燒二百年,工藝失傳后無來者。每每想起,外公便暗下決心要燒制汝瓷, 把汝瓷的脈絡續接上。這是一件大功德。既要復燒瓷器,就要研究瓷理瓷片,從此,外公便開始四處探訪古窯址,研究汝瓷片,足跡遍踏南山、北山,與沿汝河、洗耳河古窯遺址方圓幾百里,整日像著魔似得琢磨,就連吃飯睡覺都拋卻不顧。“要不我說他失了魂,中了魔怔。”外婆笑著侃侃地又說:“弄到家里的瓷器片兒堆得到處都是,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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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代的外公與外婆


    那時,我由于年少氣盛,不明就里,聽了不以為然地隨口道:“嗨!瓷器有啥難燒的?不就是一件瓷器嘛!···”

    外婆輕視地眼光看看我,“哼!”了一聲:“你以為燒制汝瓷是吹糖人恁好吹啊?你不研究瓷片兒,咋去燒制?要是好燒,還用得著人家跑到鄭州來專門請恁外爺回去燒?那里面統有講究 ,有選土、配料、用釉、火候,還有器型規制,錯一點兒都不行,燒成一窯還不定能不能出幾件···” 外公是外婆的榮耀,她把外公的事看的比命金貴,言之意外是為我的出言無遜,對祖宗文化不知敬重有些生氣!绊ネ鉅斀洺4蠖研《训耐绿担褪悄菚r候他把老瓷片兒拿住用舌舔嘴啃,在嘴里吥咂吥咂品品味兒,然后吐出來養成的毛病。多艱難那!”外婆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之中,“然后,再跑到山上用舌頭舔舔山上的石頭,用嘴啃啃山上的泥土,看看對味兒不對味兒,他就是這樣選出胎土的。擱你中嗎?”外婆還告訴我說,汝瓷的胎土、釉料、水質都在汝州,其它地方的成分不行。一方水土一方人,所以,別的地方都燒不出真正的汝瓷。哦!原來外公是用神農遍嘗百草的古樸方式,用舌尖品試瓷石泥土的各種味道,從中尋找千年汝的絲縷,尋覓千年汝的蹤影,從而捋出汝瓷老窯器的“古方秘籍”。頓時,心里的外公在我眼前更加親近升華!外公與汝瓷已然神魂合一,常人看來外公的確就是“失魂”!在所有的古論著里,盡是形容汝瓷 ”溫潤如玉、寥若晨星、汝窯為魁、近尤難得”等等,唯沒有汝“古瓷秘籍”的燒制記載。自北宋斷代千年,清代復燒二百年,由于斷代造成各種技術上的失傳,讓人無從下手更難以燒制。難就難在胎土練泥成份,胎釉調制合成,技術工藝流程規制等狀況,一切都是從零開始。對于火的認識,土質的分析,水的利用,所有這些繁縟細節的迷茫,常常糾結于外公的思緒情感。多少次推到起步,多少次演繹重來,只有外公自己心里有數 ··· ···

    從外婆的口中,我知道了外公和外公之所以“失魂”的根本所在,是為殷殷千年文化的“汝瓷之魂”所牽,是為那顆躍躍欲試的“汝魂靈”所動。要想成功復制汝瓷,制作者必須具備深厚的歷史涵養,文化歷練,工藝技術等知識,具備瓷文化的品味和層次。外公知道,這些必備的文化要素不是與生俱來,要靠經年的累積,長期的實踐。外婆說:“燒汝瓷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得有燒瓷經歷和燒瓷經驗,得有文化素質,還得用錢供著,沒有這些撐著凈是瞎掰 。” 其實,外公心里是很孤獨的,他既選擇了恢復千年汝瓷文化為己任,已然與艱辛困苦結緣,惆悵的重負整日陪伴著他,有時,可能是只有自己知道的內心的痛。我知道,外婆所“背”得經書,是幾十年來從外公那兒耳濡目染的“道聽途說”。但為她的驚人記憶驚詫不已。有山就有依托,有水就是生命,瓷器就是依托的生命源泉?墒牵瑳]有古信息技藝的傳承何談恢復燒制?天將降任,必先鍛其之。那顆“汝魂靈”賦予外公使命感,促使他常年不停步地摸索著前行,帶著希冀,帶著期盼,義無反顧地顛簸在家鄉茫茫的山水阡陌間,尋覓匯總著千年來有可能遺留下的蛛絲馬跡。那顆“汝魂靈”牽動著他,風餐露宿遍訪鄰縣寶豐、魯山、郟縣、登封,他還常去禹縣鈞窯遺址(古有汝鈞不分之說),并多次前往三門峽陜縣窯探訪。時趕家鄉寶豐人白朗拉起了桿子“ 舉白朗”,鬧蹚將,饑餓的農民遇富就搶,農民義軍迅猛異常,由幾百人迅速地發展到兩萬人,從寶豐與汝州交界處一路東蹚,禹縣、郟縣直至皖西攻克阜陽,疾風般蹚遍豫、皖、鄂、陜等地。民國初年時,汝州一帶是個土匪窩,各路桿子十數萬,南方革命黨隨手封的都督、司令比比皆是(百姓統稱為“蹚將”,時而為“趟搶”)。外公的探訪路上戰亂頻頻,險象環生,最坎坷的一次是衣衫襤褸幾乎要著飯從三門峽歸來。至此,“蹚將”便成了家鄉土匪的代名詞。

    冬去春來,汝、洗兩河沿岸泛綠,北嵩南牛山巒處處披上春天的嫁衣。晨曦暮夕,清愁熬煎,外婆一次次送外公風塵仆仆的登程,一次次盼著外公滿載收獲早日而歸。付出一份艱辛,增添一份希望,總結各地汝窯口的胎土配料成分,分析胎釉的調制合成,把握燒窯的溫度火控及汝瓷的器型、工藝規制流程等等,外公認為條件初步具備的情況下,便動手在自家的院里建起小窯爐,開始自己試驗燒制汝瓷!靶「G爐?那能燒幾件兒瓷器?”我有些難以置信地問外婆道。

    外婆說:“試驗燒制要恁大干啥?別看它小,要看成品,燒不成再大的窯也沒有用!

    “就算燒成,那幾件瓷器又有啥用呢?”我又逗外婆。外婆開心了,笑著說:“有!有大窯!在城外南鄉年坡店(指嚴和店,古為瓷器燒制中心,亦為瓷器經銷商埠)。那時候,在年坡店只有咱這一家燒成了汝瓷,其它的都燒不出來,沒法了,他們來恁外爺這兒偷技術,有些偷去了也燒不出來!蔽矣行┖闷,問道:“他們別家為啥燒不出來?”外婆“哼哼“地笑了,”那是秘方,密不外傳。他偷走水卻偷不走土,偷走土偷不走釉 ··· ··· 這秘方公開了咱家還吃啥勒?那李家窯(李紹初)徘哪兒打聽,又來請恁外爺,恁外爺不去,又讓哏恁外爺關系好勒XX三天兩頭來請恁外爺喝酒,套話偷技術,最后不也沒有燒成?還有‘蠻子老日’,嘰哩哇啦說的話咱也聽不懂,硬摸到咱家里頭,非要恁外爺把秘方黃金白銀的賣給他們,那秘方都在恁外爺的心里頭,能賣給外人?” ··· ···

    自打外公掌握了汝瓷的選土配料、器型規制、胎釉調合、入窯溫控等技術后,便開始不著家,天天往年坡店跑,有時吃住都在外面窯上。自家院里的小窯又成了試驗汝瓷精品的場所 ··· ···  心里有顆“汝魂”,精神就有寄托,鞠一捧辛勤的汗水,和一把希望的瓷泥,采集漫山的枯枝樹干,用心血點燃起心頭千年的瓷之韻律。當第一次窯爐爐火升起的時候,外公滿面紅光,心情溢于言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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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生前收藏遺留下的一套北宋汝瓷筆洗珍品(五件組)


    燒窯人都知道,反反復復的燒制過程就是燒錢的過程,無經濟支撐的燒窯是無米之炊。在經濟枯竭的時候,他把賣藥酒積攢下的錢全挪用在燒窯上,靠著它們來維持燒窯的進展,經常搞得家里經濟上捉襟見肘。外婆只是不作聲,默默地陪著受制而已。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外公在家鄉幾十年,除了祖業“周氏藥酒”外,又搞鑒賞收藏又搞復制燒窯,早已是名聲在外。引起了“蹚將”們的注意,認為外公家財大氣粗,三天兩頭兒踩點遞條,托人傳話,甚至半夜蒙面跳墻入院隔窗威嚇,更有膽大的掂槍破門闖入,為保全家平安外公不得不任其所為, ··· ···· 有的蒙面“蹚將”竟還是自家的鄉下親戚。匪患鬧得城鄉雞犬不寧,也使外公在經濟上更加拮據,難以周轉。1938年,外公五十歲那年10月,天上飛來幾架日本人的飛機,突然俯沖轟炸掃射,頓時,硝煙四起,血肉橫飛,炸死炸傷數十婦孺男女,血腥的煙霧籠罩著整個汝州城。正在燒窯的外公顧不得窯爐,拖著全家人,隨著混亂的人群出城逃難 ··· ···等從南山逃難回到家,看到家院被炸,窯爐轟塌,一片狼藉。從此,家鄉人除了防匪,還要“跑老日”。

    外婆還告訴我,外公的執著感動了開封鼓樓街“慶(音)福(音)齋”的老板,后來和外公成了莫逆之交。兩人初時相約,精選出來燒制成功的,一定要給“慶福齋”經銷。一旦踅摸到汝瓷老窯器,無論如何要賣給“慶福齋”。慶福齋老板之前經常到汝州來尋找宋代汝瓷老窯器,聽別人介紹老汝州有個周鳳翔,從此,只要到汝州來便登門拜訪,在一起探討汝瓷和汝窯老窯器的斷代瓷理,遇到一些燒窯過程出現的問題,外公也常去開封,與他討論一番得出結論。這些都是后話。

    1944年,日本軍隊發起豫、湘、桂戰役,并攻占汝州城。日本人破城那天,外公啥都顧不上,慌忙領著全家人上了南山“跑老日”。當時,山下日本兵嗚哩哇啦放著槍到處搜索,山上躲藏著“跑老日”的百姓們,處處東躲西藏,不斷地轉換藏匿 ··· ···我的一個哥哥就是在“跑老日”藏匿時給跑丟的,查找至今杳無音信。母親今年高壽九五,至今想起這事心里就難過。也是那年,八路軍皮司令(皮定均)帶著隊伍來到汝州,建立大峪山抗日根據地(周氏家族在抗戰時期曾支援過八路軍抗日,在影視劇《王樹聲征戰豫西》之中反映出了一個側面)。這樣,汝州一帶形成了八路軍、國軍、日本人和土匪蹚將們犬牙交錯的復雜局面。日本人三天兩頭掃蕩,八路軍不斷地進行反掃蕩。日本人和偽軍、國軍時常來搶糧食收軍費,土匪蹚將們則時時嚷嚷著要“保護”你,往往一日幾波像推磨一樣輪流登門。苦了正經的老百姓,外公的燒窯日子也更艱難 ··· ···

    轉眼到了1947年10月,陳謝大軍南渡黃河挺進豫西,一舉攻占汝州城,國共雙方在汝州、寶豐、伊川一帶打的昏天黑地攪成一鍋粥 ··· ··· 汝州城得而復失!佰弻ⅰ蓖练藗兂藖y黑夜沖進城,公開趁火打劫,外公家是他們早就盯著的目標。“蹚將”們一次次,一回回地無休止地敲詐威脅,蒙面持械破門,使外公對這些“蹚將”土匪早已忍無可忍,他也是個血性漢子,對“蹚將”們這次敢于明火執仗一時憤慨至極,便掂著菜刀、棍棒,領著全家人登上院墻,和“蹚將”土匪們對峙血拼,院墻內外喧囂陣陣 ··· ···“蹚將”土匪也不敢多待,時間久了城中警察局和民團會來圍剿他們,就撂下“還會來 ···  ··· ”的話急匆匆地撤走。經此一事,外公覺得,既然已和“蹚將”土匪公然鬧翻,汝州城是待不下去了,三姨夫和“蹚將”們能夠上話兒,就留下三姨和三姨夫看護家產和老宅院,于1948年初帶著全家人舉家搬遷來到鄭州定居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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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生前遺留下的汝瓷荷花碗,是宋?是清?抑或是他親自制作的民國造?至今不敢妄下斷語。


    外公雖然人來到鄭州,心卻留在了家鄉,家鄉有他的事業,家鄉有他的寄托,有他的生命靈動,還有他那顆安放不下的“汝魂靈”。汝瓷已然與外公的生命密不可分。日思夜想,痛定思痛,在鄭州制作藥酒維持生計的同時,他常到密縣鄉下,在那兒新建窯口,并親自設計制作符合燒窯練泥適用的雙洄向水車,用于活水攪拌陳腐沉泥。重新點燃起圓夢“汝魂”的窯火。外婆常嘮叨外公,每每從“鄉下窯上”回來都是渾身泥土。然而,百般努力卻不得其果。沒有故鄉的山,沒有故鄉的水,沒有故鄉文化的氛圍,也就沒有汝瓷燒制的根基。雖然同是嵩山卻有南北之分,同是河流卻有不同的水質, 燒造出來的瓷器總不盡人意,沒有往日汝的靈動。燒制一件瓷器作品,收藏者往往只重瓷器本身的器型、釉質和紋飾上品味的美,卻不了解瓷器中浸透著燒窯人的心血和汗水,包括燒窯人的思想層次,品味和智慧,燒窯人的喜、怒、哀、樂,無不直接影響和反應在每一件瓷器作品之中。這就是囊括了收藏者的樂聞趣事與燒窯人的苦辣酸甜的瓷文化。然而,外公不知道,此時他身在鄭州,思想上卻堆滿著鄉愁記憶的眷戀,故鄉“汝魂”’的牽動使他神魂分離,難以凝聚。究其根本,思之再三,他明白了,是質的量變。地域文化的不同,思想模式的不同,才是汝瓷燒制的成因。

    就在外公舉家搬遷后不久,解放軍二度攻占并徹底解放汝州城,建立人民政府,開展打土豪、分田地,清匪反霸斗爭!根絕了猖獗半個世紀的“蹚將”匪患。汝河的春天來臨!洗耳河水也隨著春天歡快地流淌。人民獲得了新生!新中國初建伊始,百業待興。1953年6月,周恩來總理發出指示:“發掘祖國文化遺產,恢復汝窯生產! 政府在汝州莽川嚴和店汝窯舊址基礎上,建立“臨汝縣汝瓷廠”恢復汝窯生產。記得我兩、三歲那年的一天,外公家里來了幾個家鄉人,原來,家鄉汝瓷廠在恢復汝窯生產的過程中屢試不爽,燒制不成,他們特地從汝州老家尋訪到鄭州,請外公回去主持燒制汝瓷大計。記得為首的一個姓郭,后來總聽外婆念叨郭遂長郭遂短的,是外公收下的燒窯徒弟。外公對老家“蹚將”禍害之事記憶如昨,不愿意回去,可郭遂們的到訪,又燃起內心那顆悠悠半生的“汝之魂靈”。他常為躲匪患不能繼續燒瓷而心存芥蒂,心里也始終惦記著汝瓷興衰。后來,省輕工廳的領導也來到外公家看望做思想工作,聰明的郭遂趁著外公動情之時,當著省輕工廳領導的面,拜了外公為師,外公也為領導們和郭遂的誠懇所動,欣然應承下來 ··· ··· 等郭遂他們再次來的時候,已是省里的白色的伏爾加轎車前來接外公回汝州。對于外公來說,夢回汝州,燒制汝瓷,也是那顆“汝魂”期望所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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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代祖孫三代的合影,正中坐著的是外公,儼然一副“公家人”的裝束。解放了,外公把自己潛心研究一輩子的“秘密”交給了政府,此時的外公不再是已70歲的古稀老朽,而是為黨為國家工作的“公家人”,這使他感到榮光,感到自豪。

    記不得是1956年還是57年冬,我和哥哥在外公家玩兒,家里不知何故充滿了喜興,外公穿戴一新滿臉喜氣。墻上掛著瓷器出窯時外公給他人講解的照片,方桌上放著臨汝縣汝瓷廠送來的相冊,相冊里都是外公在汝瓷廠輔導燒制瓷器時的各種照片。外婆不住嘴地催促外公:“該走啦!該走啦!別讓人家等你”。外公滿臉喜興地領著哥哥和我出了門,繞過家門旁邊的胡同,從解放路來到正興街,拐過福壽街入鄭州火車站北側興隆街,看到當時的“鄭州飯店”門前站著郭遂等人,將外公迎入大廳,飯店禮堂里熱鬧非凡。自外公進門,就被人圍住相互道賀,郭遂陪著外公,逐一引薦給特地從北京來的領導、專家和省、地、縣的領導、專家,還有外國友人。外公胸前佩戴了紅花代表證,被請上主席臺就坐。后來,從外婆口中得知,千年青釉汝瓷燒制成功,外公功不可沒,為此省里召開慶功表彰大會,同時,向中央報喜。那一天晚上,外公在慶功宴上醉酒了!政府給他榮譽,是對他一生的肯定,對于一個燒制瓷器的藝人來說這是天大的事。是他的人生輝煌!心里那顆悠悠“汝魂”升華社稷,高義博古的情愫,使他了了一生“汝魂”絕唱,功德圓滿。省里給外公頒發了榮譽證書、證章,獎品并合影留念,會上決定,省輕工廳每月給外公送來50元津貼以資獎勵,直到66年外公病倒時。汝瓷事業后繼有人,徒弟郭遂被評為第一屆全國人大代表,全國勞模受到中央領導的接見。從那以后,在鄭州大同路、德化街、二七路上的照相館櫥窗里,經常見到外公的、不斷地調換著的各種大幅照片,記憶最深的是那張外公胸前佩戴代表證的照片。還有一張大幅畫像,在德化街南端路東的電桿上,一直掛到改革后“德化步行街”改造時。“從照片上看,恁外爺一臉福相,”外婆給我說道:“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滿面紅光。那是天相,是來給老天爺辦差的。勞碌了一輩子,也該享受享受啦!”從此,每當外公出門走在街上,總是顯得紅光滿面,銀須飄飄,換來街坊鄰居,熟人朋友們驚訝羨慕的目光。外公也以此為榮。當時的老鄭州,大凡都知道解放路上的那個銀須老頭兒——周老先生。

    時過十年,世事變遷。轉眼之間到了1966年夏,外公那年78歲。一天早晨9點左右,我躺在床上正在聽遠處喇叭里傳來胡松華的《贊歌》聲,同庚舅表哥跑進家門,哭著告訴母親,外公家正在被抄 ··· ··· 我聽了顧不得說話爬起來就跑向外公家,在解放路與正興街口,迎面碰上一幫子興高彩烈的紅衛兵,興奮地抬著沒收的財物揚長而去。遠遠地看到外公家門外,烈日下外公光著上身木納地坐在椅子上,左手拿著一摞人民幣,右手半惦著一面小白旗,旁邊放著一頂高高的紙糊的白帽子,外婆無助地站在外公身旁,期盼地望著我跑來的方向 ··· ··· 面前不遠處是正在燃燒余燼的火堆。 看到眼前情形,我心碎了!掉著淚和外婆一起把外公扶進屋躺下,屋里亂七八糟的,滿地破碎的瓷器和劈爛的牌匾、老家具··· ··· 外婆邊收拾邊嘮叨說:“啥時候恁外爺成了大資本家啦?批斗時說他剝削人,偏有人還當場遞上50塊錢,說是輕工廳送來的工資,咋又變成了剝削勞動人民的血汗錢?”外婆模仿著他們的樣子,用手揚灑著那50元錢,抖擻著又道:“大家都看看!他整天不工作,還白拿著國家的工資,這就是剝削勞動人民的鐵證!··· ··· 不定是誰在后面瞎捯飭!闭f完,外婆又走到門外,從燃燒完的灰燼堆里,扒出幾件不起眼的小瓷器,進門隨手拉出一塊兒布,挨個把它們擦干凈包起來,遞給我,說:“這是恁外爺那年從三門峽帶回來的,幾十年啦! ··· ··· 他們看不上,臨走時隨手扔到火堆里啦··· ··· 這可是好東西。榱怂,恁外爺差點把命丟了!”我畏懼外公的家教,不敢伸手去接,再者,外公剛剛受難,心里不定有多難過。便說道:“還是給俺外爺留著吧,這是他的命根兒”。外婆有些急了,“快拿上!說不定他們一會兒又拐回來··· ··· ”,外婆硬把瓷器放在我的手上。這是一組品相完好,完整的宋代汝瓷筆洗。外公只是躺在床上,雙眼直勾勾看著屋頂,一句話也不說。此時,身體一向硬朗的外公,情急之下已患上了癱瘓絕癥 ··· ···

    阡陌修行,復返凈土,終歸正道向天;霄壤曦暮,歲月纖塵,徳積身后綠蔭。

    1970年的冬季天寒地凍,寒風凜冽,天氣格外酷寒。久臥病榻的外公告別了這個讓他充滿著希冀與輝煌,同時無奈又眷戀的世界,告別了他的親人們,安詳地閉上了雙眼。親人們的淚水,挽留不住外公的離去,外婆說:“恁外爺該走啦!這都是命,都是命里格局 ··· ···” 。門外蕭煞的寒風裹著雪花仿佛在嗚咽著,一同送別外公魂歸故里。家人隨他心愿,安葬在汝州風穴寺山前周家祖墳墳塋(家鄉人稱“周家墳”,墳塋園里埋葬著周氏家族自明代以來二十幾代先人和先人們的墓碑墓志銘)。那里地勢高看得遠,也是他曾經燒窯淘過土的地點之一,他要看著汝瓷文化的傳承、后繼和發展。也是他最終的人生歸宿。外公的一生,是光明磊落的一生,是艱辛智慧的一生;他以德濟世,治病救人;他承前啟后,傾自己的一生為恢復祖國文化遺產,在中國陶瓷汝瓷發展史上,寫下濃濃的傳承一筆;是完成“人世過客”使命感的一生。外公走了,雖然走的非常無奈,然他走的坦然,走的功德圓滿。他的遺容滿面紅光,充滿著慈祥與自信,身體沒有一點人在臨終前的枯萎現象。那種表情無愧于天地,足以風骨孤傲。他崇尚古德,食古求新,一生奔波傳承著“汝魂靈”的生命情結。他敬重文化,高風亮節,不懈地人生追求產生著異曲同工的千年絕唱。即汝瓷的傳承與輝煌。按外婆的話說,“他是來給老天爺辦差的”。外公雖然走了,汝瓷文化的發展已凝聚外公的心血,并同時融入著外公的生命,這是上天賦予外公的使命,同時也是外公對上天的承諾!

    愿天上的外公風骨永存!愿天堂上的外公和外婆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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