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從1927年大革命失敗后，大別山就一年一個大起義。當年11月，黃麻秋收起義爆發(fā)，潘忠汝、吳光浩、戴季英、曹學楷、戴克敏、吳煥先等人拉起隊伍上了木蘭山。第2年7月，中共霍邱縣委發(fā)動“文字暴動”，一夜間，集鎮(zhèn)、村莊、道旁貼滿了各色標語。1929年初夏，一場更大的風暴在商南醞釀。

　　皖西丁家埠鎮(zhèn)位于大別山北麓，鎮(zhèn)東頭有座火神廟，香火不斷，自從楊晉階民團中隊住進后，好端端的火神廟里烏煙瘴氣，神仙們也斷了香火。

　　5月6日，正是立夏節(jié)，火神廟大殿里燈火通明。鎮(zhèn)上地主給民團送來了酒肉雞鴨“慰問”。團丁們行拳押令，大吃大喝。只有兩個團丁沒有加入吃喝行列。一個是值星班長周維炯，一個是放哨的團丁田繼美。24歲的周維炯在眾人眼中是個“虎落平陽”的人物。他上過武漢黃埔軍校，槍法準，才能過人，是“頭頂天，腳踩地”的好漢，如今“淪落”在民團當差，還是靠著舅舅——原丁家埠民團團長漆樹仁的面子。雖然他受團總楊晉階的器重，在民團當差卻不干“正經(jīng)事”，一張嘴巴成天劈里啪啦，今天給團丁們講說岳全傳，明天講薛剛反唐，后天講梁山水泊一百零八英雄好漢扯旗造反，篇篇都是“反王”的故事。他能說會道，繪聲繪色，說得團丁們佩服得五體投地，一個勁地稱“炯爺”。就在這“炯爺”“炯爺”的叫喊聲中，他暗中組織了一個兄弟會，號稱“十兄弟”。其實，他不是搞什么拜把子，而是“紅腦殼”共產(chǎn)黨員“發(fā)展同志”。這周維炯不僅是1924年入黨的老黨員，而且還在毛澤東主持的農(nóng)民運動講習所聽過課！這次他回鄉(xiāng)的目的就是搞暴動，拉隊伍，“虎落平陽”的他其實是“虎視眈眈”伺機要干大事。這立夏節(jié)就是他要舉事的日子。

　　天黑前，他整理整理了內(nèi)務(wù)，把所有的槍都集中掛到了墻上；天黑時，點名遲到的田繼美，被他“罰”站三根香的崗，還不讓參加晚上的“大會餐”。少了張嘴巴，其他團丁高興極了：“嘿嘿，田繼美今天倒霉啦，美酒筵席沒了份兒！”

　　可好戲還在后頭呢！

　　當30多個團丁快喝成爛泥時，周維炯突然使了個眼色，“罰”在門外站哨的田繼美突然沖進來，掉轉(zhuǎn)槍口，瞄準屋里的人就喊：“不準動！誰動就打死誰！”

　　“咋啦，田繼美？”團丁們望著他也喊，“你要吃，上席啊！這種玩笑開不得！”

　　吃喝隊伍中的七八個團丁猛地酒“醒”了，轉(zhuǎn)身取下在墻上的槍，其他團丁眼看“轉(zhuǎn)機”到了，正要“一呼百應(yīng)”時，這幾個取槍的團丁轉(zhuǎn)過了身卻沒去抓田繼美，反而三下兩下把醉成爛泥的大隊長吳成格和副隊長張瑞生綁了起來。其他團丁們哪敢動？哭喪著臉問道：“炯爺，這是咋回事呀？”

　　“我們是共產(chǎn)黨，今晚要繳槍鬧革命！”

　　“紅……紅腦殼！”醉醺醺的團丁全醒過來了：“天啦！”這時周維炯大聲說：“愿意跟我走的，站到我背后，不愿跟我走的，一個不留！但哪個敢跟革命為敵，就小心他的腦袋瓜！”

　　這些團丁多是貧苦農(nóng)民，就是看到這世道惡人得勢，沒活路才進民團混口飯吃的，對共產(chǎn)黨一貫懷有敬意，有人立即喊道：“炯爺都成了紅腦殼，我們干嘛要跟共產(chǎn)黨對著干？反啦！當紅腦殼去！”這一喊百人應(yīng)。除了三兩個“家庭觀念重”的人外，其余的全都站到了周維炯的背后。

　　丁家埠民團起義成功了。

　　隨后，周維炯說：“一不做二不休，端了團總楊晉階的老巢。”眾人扛槍就出發(fā)，砸了楊晉階的老巢后，向斑竹園進發(fā)。

　　當晚，黨領(lǐng)導在南溪、李家集、牛食畈、斑竹園、吳家店、白沙河、南流河、包家畈、西河、湯家匯等地也發(fā)動了暴動，起義部隊匯聚斑竹園。周維炯見到了商南起義的總指揮、中共商（商城）羅（羅田）麻（麻城）特別區(qū)委書記徐子清和這次起義的指導者中央巡視員曹壯父，說：“在民團快憋死了，早就該反啦！”

　　5月9日，起義軍在斑竹園召開群眾大會，成立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11軍32師。曹壯父宣布：周維炯任師長，徐其虛任黨代表，漆海峰任參謀長，副師長漆德瑋。全師轄98團，團長鄭延青；97團，團長肖方；師直特務(wù)營營長姚弟圃，共200人，36條槍。其中，丁家埠的起義軍編成了鋼槍連，是32師的主力。

　　（2）

　　當漆德瑋被任命為32師副師長時，他卻還在商固邊區(qū)民團的房子里急得團團轉(zhuǎn)。

　　他正愁法脫身上斑竹園呢。

　　突然民團大隊長王繼亞派人找他，說：“大隊長有要事請你！”

　　漆德瑋是周維炯的表兄，也是地下黨。周維炯打進丁家埠民團時，他打進了商城縣民團大隊。暴動時，他被調(diào)往商固邊區(qū)駐防，因此沒能參加暴動。立夏節(jié)暴動成功后，他想逃走卻總沒機會。誰知這次他去王繼亞那，機會就來了。

　　原來周維炯等人鬧暴動后，縣長李鶴鳴“想”出了一計，叫王繼亞去“收編”起義軍。人家既然造反了，怎么就輕易“招安”？這李縣長卻說一定能成！因為他分析，周維炯鬧暴動，就是嫌在民團“官”太小，所以殺了團總“奪權(quán)”。王繼亞不想自己上山，于是選中了漆德瑋，說：“縣長點你的名，知道你會‘大義滅親’。告訴你表弟，反正后，馬上委任丁家埠團總，否則就派兵清剿。”

　　漆德瑋正愁沒法脫身呢，心中暗喜，可嘴巴說的話卻全是另一意思：“我表弟心狠，翻臉不認人，我怕去了回不來，還是另外派人吧！”

　　“除你之外，沒人拿得了他！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王大隊長完全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漆德瑋只好“執(zhí)行命令”了，說：“要去，我就得帶人帶武裝。講得好就講，講不好，就干脆把他誆出來一刀做了！”

　　“好，”王繼亞答應(yīng)了，并囑咐說：“治病要早，除禍要狠。講不好就一定做了他。”

　　第二日一大早，漆德瑋挑了18名精明強干的士兵，背著“漢陽造”出發(fā)了。可他們一到四道河，遠遠見到周維炯親自來迎接，“這……這……”士兵們臉色大變。

　　“不要怕，他是來接我們?nèi)牖锏摹?rdquo;漆德瑋笑著說。

　　有人想跑，有人卻攔住，說：“天天上房揭瓦，放火抓人，早就不想當打手造孽啦！入伙當共產(chǎn)黨，有什么不好！”結(jié)果，這18人全跟著漆德瑋反戈，也當了革命軍。

　　王繼亞等了好幾天，也不見漆德瑋等人回去，派人去一“查”，才得知他們?nèi)�上了周維炯的“賊船”，跑了人不說，還丟了18桿寶貝“漢陽造”，氣得哇哇亂叫。

　　而周維炯、漆德瑋這對表兄弟團聚后，紅32師猶如猛虎添翼。

　　（3）

　　紅軍的出現(xiàn)，反動勢力是又驚又怕。

　　5月16日，逃進商城的反動民團頭子顧敬之開始在湯家匯大開殺戒。一位紅軍的母親被拖上了鍘刀，在臨死前，她大喊說：“顧老狗，你殺我80歲的老娘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找我兒子去，找紅軍去！”

　　好男不與女斗，何況是這80歲的老娘！她這一激，顧敬之還真老臉沒處放。殺人后，他立即請王繼亞的商城縣民團大隊出馬去“找紅軍”。

　　王繼亞雖是商城的小民團頭目，歷練卻“相當豐富”。他上過保定軍校，據(jù)說與白崇禧是同學，不過他可沒白這么有出息，畢業(yè)后在四川軍閥楊森部當了個小營長，結(jié)果和上司團長爭一“辣妹子”，被團長捆著打了個半死。受了“窩囊氣”的他，半夜三更，跳墻進屋，一槍把團長崩了，“辣妹子”也不要了，逃回老家，然后屈尊當了這縣民團大隊長。此刻，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他哪把周維炯這支“烏合之眾”放在眼里？顧敬之一請，他眼皮都沒抬一下：“只要我王某親自出馬，消滅這幾個毛猴易如反掌。”

　　王繼亞的海口倒把顧敬之樂得手舞足蹈，連聲說：“皖西有救啦！皖西有救啦！”幾天后，他親率民團大隊，扛著“自購”的3挺機槍，與王繼亞的一個連，殺氣騰騰地奔向斑竹園，要斬殺紅32師，“活捉周維炯”。

　　余富山是他們的必經(jīng)之路。周維炯將紅97團放在山上，進行正面阻擊；又將98團埋伏在對面小樹林里，準備從側(cè)面擊敵。下午3時，顧敬之、王繼亞的“兵馬”出現(xiàn)在山下大路上。

　　“給我打！”周維炯一聲令下。97團70多條槍一起開火，山上山下槍聲震耳，子彈像飛蝗一般飛向敵群。民團突遭如此猛烈打擊，前面的紛紛斃命，后面的驚呼一聲，轉(zhuǎn)身沒命地撒腿朝后跑。“媽的，怎么會這樣！”王繼亞罵了一句，覺得勢頭不對，掉轉(zhuǎn)馬頭，拍馬就逃。

　　他這一走，被跟在他身后的顧敬之瞧見。本來他是仗著王繼亞壯膽，見他先逃，氣得大罵：“無能又無德！”也將馬屁股一抽跟著逃命。當官的一走，團丁們無心再戰(zhàn)，也拔腿跟著跑。“進剿”之兵出現(xiàn)了整體崩潰的跡象。“沖啊——”周維炯見時機已到，高喊一聲。97團團長肖方幾乎是同時躍起，大刀隊和梭鏢隊緊跟著他們身后沖下山，與敵人展開肉搏。敵人軍心已散，如決堤之水，向后涌去。突然，對面小樹林里又山崩一樣響起一片殺聲，徐其虛和98團團長鄭延青率部又殺將出來。逃敵遭此一沖，立即散為數(shù)群，滿山遍野，爭相逃命。

　　周維炯率領(lǐng)戰(zhàn)士們窮追不舍。

　　一個小時后，戰(zhàn)斗勝利結(jié)束。30多名團丁被擊斃，40多人做了俘虜，其余全做了“猴子”，蹦的蹦，溜的溜，跑了個沒影兒。周維炯清點武器，發(fā)現(xiàn)只繳到20多條槍：“呸！原來王繼亞和顧老狗也沒幾支鋼槍。”他對戰(zhàn)果很不滿意，皺著眉頭，對徐其虛說：“老徐，這些俘虜你來處理，我?guī)ш犎ゴ螂p河、皂靴河民團，再弄一點鋼槍來！”

　　當天夜里，他率領(lǐng)紅32師連續(xù)突襲雙河、皂靴河民團，兩戰(zhàn)皆捷，又繳槍10多支。全師一百多人，一下子人人都有了鋼槍，士氣大增。（陳冠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