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代工經驗鑄就的《大圣歸來》，是中外文化交流結出的碩果。

 

    □□本報記者 劉妮麗

 

    各個國家都面臨著怎么保護本土文化和接納別國文化的過程，每個國家的文化政策多多少少都比經濟政策更保守一些，但適度開放似乎更有利于文化產業的發展。那么，在文化政策制定上，如何讓開放性文化政策不影響本土文化的發展？應該怎么開放自己的文化？本報記者就此話題，專程采訪了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東方文化與城市發展研究所副所長黃斌。

 

    創意合作源于政策考量

 

    “我年輕時喜歡打游戲，但后來發現，這些游戲大部分是日本、美國出品的，很少有來自中國的。其中，我非常喜歡由日本KOEI光榮公司制作的航海冒險類游戲《大航海時代》，該游戲以中世紀的大航海時代為背景，游戲中涉及70個港口的名字，我把其中70個港口物產都背下來了。”黃斌回憶，“《大航海時代》對國家、城市、船、炮等設定充分尊重史實，吸引了一些歷史玩家；而游戲中的廣闊海洋與陸地則吸引了地理學玩家。可見，游戲是一種很好的創意形式，讓青少年不知不覺中對異域文化產生興趣。”

 

    黃斌指出，創意產業可以讓文化交流更加深入。比如，《功夫熊貓》系列電影的第一部做得非常好，但此前一直都是美國制作，到《功夫熊貓3》的時候，這部電影至少有1/3的中國血統，東方夢工廠深度參與到整個動畫電影的制作中，服裝、特效等環節都有中方團隊的參與。中美雙方的這種密切交流，是跟以前完全不一樣的深度交流，這也是創意產業帶來的利好。

 

    那么，美國的《功夫熊貓》為什么要跟中國合作？黃斌認為，這是基于文化政策方面的考量，《功夫熊貓》系列電影的第一部賣得很好，但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規定，每年國產電影放映量要超過總量的2/3，因此，美國可能只有十來部進口片額的配比，但如果美國與中國合拍電影，則可以增加放映的配比，從而分到來自中國市場的更多票房收入，而如果不與中國合拍或合作，則可能會少了一半左右的票房收入。

 

    實際上，很多創意產業合作方式或思路是根據政策考量而做出的理性判斷，不管在電影、動漫還是網絡游戲領域，中國都有很多政策在保護國內文化產業，讓國外的流行音樂、電影、網絡游戲等文化不要過深影響國內青少年。

 

    適度保護的同時加強交流

 

    那么，這些文化保護政策因何而制定？制定依據是什么？黃斌認為，有兩個重要的因素在主導：第一，看一個國家是否是歷史悠久、積淀深厚的文化古國，有沒有值得保護的文化內容；第二，看這個國家的創意產業發展水平如何？如果創意產業發展得較好，一般希望對全世界開放自己的文化，尋求更多合作，而如果創意產業發展相對落后，就會不自覺地保護本土文化，以免受到他國的文化侵略。

 

    “從世界文化貿易角度來說，中國的文化進口和出口相對不錯，但中國文化貿易順差非常低。中國文化政策會不自覺地偏向保守，因為我國有深厚的歷史文化需要保護，而我國的文化創意產業發展得還不是那么好。”黃斌表示。

 

    從中國文化產業多年的發展路徑來看，雖然我國文化產業發展相對落后，但加強交流仍是推動我國文化產業發展的重要動力。例如電影產業，中國電影產業適度開放，對電影的中外交流合作政策也慢慢放寬了，我們給全球片額的分享額增多，進口額增加，電影業反而成為我國較有競爭力的文化行業，越來越多的國內電影賣到國外并在國際電影節上獲獎。

 

    相反，有些文化領域雖然保護得好但發展得差，如動漫行業。黃斌建議，可以在適度保護的同時加強對外交流，以創意實現全球化經營。如故宮創意產品去年的銷售額達到10億元，這些文化產品并不是故宮“閉門造車”生產出來的，而是受到了很多啟發，尤其受到他國博物館衍生品開發的啟發。

 

    因此，更多交流、適度開放會讓傳統文化活得更好，有創意與交流才會開發出創意產品，有創意產品才能讓產業發展得更好，也能讓全世界更了解中國文化。

 

    文化開放與政策協同并重

 

    雖然文化開放有諸多利好，但做出文化開放的決策很難，每個決策者都會擔心，開放性文化政策是否會影響本土文化的發展？我們到底應該怎么開放自己的文化？

 

    黃斌建議，做出文化開放性決策可通過4個步驟來實現。一是利用新技術找到創意產業的普遍規律，提煉共性的文化需求。二是發揮每個人的創意動力，發揮關鍵人物在創意網絡、創意交流中的作用。三是鼓勵企業間的創意合作，用產業紐帶、全球價值鏈紐帶把創意者捆綁在一起。四是在每個人、每個企業都有需求的情況下，再制定一個充分尊重各國特色、社群化的政策協同，因為每個國家之間都可能有不同的創意產業政策。

 

    文化開放首先要掌握文化產業規律。“很多文化交流項目我們推出去并不受歡迎，而國外進來的一些文化項目我們也看不懂，這是為什么？因為這些文化項目沒有發現和尊重文化產業普遍規律。”黃斌表示。《老友記》、《太陽的后裔》、《甄嬛傳》這3部來自美國、韓國、中國的電視劇在全世界都很受歡迎。這3部電視劇有什么共同規律？一是人物個性鮮明，二是情節跌宕起伏，這樣的規律在互聯網時代、大數據時代是可以流行和傳播的。

 

    文化開放還需要發揮創意者的作用。要讓每個人都成為創意者，創意者需要專業的幫助和公眾的推廣，要把創意變成商品，能夠產生利潤，讓創意者能夠以此為生。

 

    文化開放還需要企業之間的創意合作。文化走出去不僅是政府部門之間的交流，還必須是每個企業發自內心想交流，想進行更深層次的合作，哪怕對于相對落后的一方。中外企業合作對技術的提高是極大的，我們為什么能制作出《大圣歸來》這樣優秀的動畫片？這是大量給日韓和美國企業做代工的動漫公司在技術積累之后的成果。《大圣歸來》前后花了8年時間，導演田曉鵬團隊有著十幾年好萊塢外包、3D代工經驗，他們不斷往上追加細節，反復修改，從技術上“死磕”。而中國和印度合拍的影片《大唐玄奘》，印度市場對于這個影片最大的貢獻在于，讓我們知道印度人民喜歡看什么、想看什么。

 

    在互聯網時代，很難有讓全世界都能接受的文化，因為大量的亞文化、小圈層在不斷出現。我們并不希望建立統一的文化規則，只要能夠打動關鍵朋友，形成社群。好的文化交流政策就是要讓不同國家之間對共同關心的事情展開對話與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