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石固一家的地坑院
張石固所在的三門峽市陜縣西張村鎮廟上村,是地坑院保存較為完整的村莊。據他說,他所住的地坑院有100多年的歷史了,已經住了四代人。
在張石固的帶領下,記者一行向村東頭他家方向走。正走間,張石固突然指著一棵只露著樹尖的樹說,那個地方就是他的家。
走近看,樹就栽在他家地坑院內的偏西北位置,地坑院呈長方形,東西略長,南北稍短,院落大約有100平方米。地坑院上方周圍的地面很平坦,沒有任何植物和樹木生長,顯然被平整和碾壓過。地坑院與地面的四周砌一圈青磚青瓦房檐,用于排雨水,房檐上砌有高30厘米的攔馬墻,在通往坑底的通道四周同樣也建有這樣的攔馬墻。
記者正在四處張望尋找地坑院的出口時,張石固示意向北走。大約距地坑院邊緣10多米的地方有一個用青磚砌的通道,順著通道口而下,接近院落時,在通道的一側挖有一個窯洞,洞內有一口深水井,井上架有一把轆轤。張石固介紹,現在自來水管已架入地坑院內,水井已經基本廢棄。
從門洞進入院落,眼前豁然開朗,長方形的院落四周是磚砌的地面,非常整潔。院落的中心地帶比四周大約低30厘米,中間偏西位置種著一棵高大而枝繁葉茂的梨樹,中間是一個小花壇,大朵大朵的紅花嬌艷開放。
整個院落,包括門洞在內,有12孔窯洞,按照窯洞功能分為主窯、客窯、廚窯、牲口窯、茅廁等。進入窯洞內,感覺特別涼爽,每個窯洞都有七八米深,窯洞頂呈穹形,有幾孔窯洞還設有磚砌的炕床。
地坑院傳承著4000年文化
據三門峽市民族民間文化遺產搶救工程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三門峽市群藝館館長員更厚說,最早形成文字向世界介紹中國地坑院的是德國人魯道夫斯基,他在《沒有建筑師的建筑》一書中稱這種窯洞建筑為“大膽的創作、洗練的手法、抽象的語言、嚴密的造型”,地坑院因此聞名中外。
員更厚的老家就在西張村鎮,對地坑院進行了多年的研究。他介紹,地坑院也叫天井院,起源于人類早期穴居,距今已有約4000年的歷史,一度是我國黃土丘陵地區較普遍的一種民居形式,特別在豫西、晉南、渭北、隴東尤為集中。隨著時代的變遷,如今“穴居”地坑院僅在河南省三門峽境內保存較好,至今仍有100多個地下村落、近萬座天井院,依然保持著“見樹不見村,進村不見房,聞聲不見人”的奇妙景象,其中較早的院子有200多年的歷史,住了六代人。
在最近20年內,許多專家也紛紛到三門峽考察地坑院,認為地坑院作為古代穴居方式的遺存,有著較高的歷史學、建筑學、地質學和社會學價值。
“雖然沒有建筑師,但這種建筑非常的科學。”員更厚舉例說,為了防止下雨時,水灌入窯洞,在地坑院中間都挖有1個或2個滲井,一般有七八米深,井口直徑一米左右,底層鋪有50厘米厚的爐渣,供存滲雨水之用。為了防止地坑院四周的積水流入院內,四周都砌有攔馬墻,攔馬墻的另一個作用是防止有兒童掉入地坑院內。為了防止雨水滲漏,窯頂還要在雨天后碾壓平整,同時村民們還可當作打谷曬糧的“場”。
員更厚說,宅院內用作糧倉或牲畜棚的窯洞頂部,一般都在場院開有小孔(俗稱溜子),以節省人工,直接將糧食或飼料灌入窯內。
年輕人逐漸遠離地坑院
張石固說,目前在廟上村還有地坑院80余座,是保存地坑院較為完整的一個村莊,但地坑院越來越不受年輕人的喜歡了,現在在地坑院內居住的大部分是老年人。
張石固的兒子也和其他年輕人一樣,建有磚瓦房,并讓他們去住,但他們住不慣,還是覺著地坑院里住著舒服。
“夏天地面上有近40攝氏度高溫時,地坑院內的溫度只有20多攝氏度,而到冬天,地面溫度零下七八攝氏度時,地坑院內的溫度卻能保持在10攝氏度上下。在這里別說空調了,連電扇都用不上。”
陜縣宜村鄉人馬寨村保留下來的地坑院也比較多,王獻國雖然在地面上蓋上了磚瓦房,但他和老伴仍然愿意住在地坑院內,只有在春秋天才去磚瓦房里住。
但陜縣村莊里的年輕人卻不愿意再到地坑院居住。人馬寨村的一位王姓年輕人說,地坑院也有著很多缺點,例如通風和光線都很差,一到下午整個院內都感覺灰暗暗的。
“現在許多家庭都購買了汽車、拖拉機等,這些都無法開進地坑院內,非常不方便。”廟上村一位姓張的年輕人說。
人馬寨村的王寶藏認為,年輕人不愿意住地坑院,是感覺著非常危險,就在去年,有一位村民喝過酒后騎著摩托回家,不小心掉進了家里的地坑院內。
員更厚分析說,年輕人不愿意住地坑院的最主要一個原因是,在當地人們的觀念中,窮人才住地坑院,實際情況也是富裕的人家都建起了磚瓦房。因此小伙子娶媳婦,如果家里住的是地坑院,娶親就會非常困難。
地坑院面臨消失危險
加劇地坑院消失的還有地坑院占地較多和國家出臺的“退宅還田”的土地政策。
員更厚說,每個地坑院因為窯頂怕滲水,一般都不能種植莊稼,這樣一個地坑院占地要達1畝至1.5畝,而建磚瓦房,一戶三分地就足夠了,如果填埋地坑院能節省出不少耕地。
在這種政策下,地坑院被大規模填埋,據員更厚介紹,最近幾年,陜縣每年都有數百個地坑院消失。
人馬寨村的王寶藏說,在200年前,他們村還幾乎沒有磚瓦房,大家都住在地坑院內,而現在住在地坑院內的人數只剩1/3了,而地坑院在這幾年內也消失了五六十個。
“地坑院如果有人住,一般都能住上一兩百年,在陜縣100多年的地坑院有很多,但沒人住后很快就會倒塌。”人馬寨村村民王獻國說。
西張村鎮一位工作人員說,僅在2003年9月29日的強降雨中,西張村鎮地坑院就有600余孔窯洞倒塌,使地坑院的消失速度進一步加快。
西張村鎮的拯救嘗試
員更厚關注地坑院的保護已有多年,并對地坑院進行了詳細調查,發現廟上村的地坑院保留得比較完整,便四處呼吁對該地進行保護,目前已受到了各級部門的重視。今年4月,河南省文物局就專門發文同意將三門峽廟上村地坑院建筑群按省級文物保護單位保護管理,在廟上村禁止破壞、廢棄和填埋地坑院,待公布我省第四批文物保護單位時一并報省政府核準。同時,地坑院被列入我省十大搶救工程和十大民俗經典,對地坑院進行的嘗試性保護也正在進行中。
著名古建筑專家羅哲文先生在參觀過廟上地坑院后曾表示,地坑院不但應該受到省級和國家級別的文物保護,甚至可以申報世界文化遺產。
西張村鎮黨委書記趙宇是廟上村地坑院保護工程的總指揮,在接受記者采訪時他說,地坑院記載著當地的一段歷史,應該保留下來,但全部保留也不大可能,只好找典型的村莊保護開發好。作為世界非常少有的民居方式,應該和旅游緊密結合起來,使這種民間文化得到傳承。
趙宇介紹說,目前已在該村投入60余萬元用于地坑院搶救保護工程,并以開發促保護,在廟上村建設了“廟上天井院度假村”,形成了包括傳統民俗“地坑院”保護區、現代新居“地坑院”改造區等在內的一個既反映歷史,又包含吃、住、玩、樂為一體的典型“地坑院”村莊。
記者在“廟上天井院度假村”看到,度假村共有5個地坑院,各個地坑院之間有通道相連,其中3個地坑院是住宿用的,每個地坑院中都建有衛生洗浴設施,住宿用的窯洞內擺放的家具大多是20世紀初的樣式。另外還有一個地坑院專門用于游客就餐,有廚窯和餐廳。用于會議的地坑院有幾個大小不等的會議室,最大的一個會議室可以容納80多人。
民間文化拯救需要突圍
趙宇說,目前對地坑院的保護最缺少的就是研究,村里搞“廟上天井院度假村”就是要讓一些人能留下來仔細研究坑院,出一些研究成果。從申報世界文化遺產的角度來說,地坑院已完全具備了惟一性、真實性和完整性的條件,而資料卻極不完整,急需一些人來研究,包括地坑院的歷史及其所含的民俗、建筑等內容,并出成專集。
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秘書長向云駒先生也表示,其實民間文化有很多地方可以和商業結合,關鍵要有企業來挖掘,這種傳統文化創新與現代產業開發的“雙贏”之舉,應當是對民間文化的另一種拯救。
張曉永得知地坑院面臨滅絕的消息后在《三門峽日報》上發表評論說,我國的民間文化遺珍浩如煙海,保護民間文化的工作千頭萬緒,在搞好資源普查、摸清“家底”的同時,加快民間文化保護立法無疑是當務之急。目前,我國只有《文物保護法》,而沒有“文化保護法”。要改變民間文化保護“無人重視、職能缺位”的現狀,就必須用法律、法規明確界定民間文化保護的程序、范圍、方式,規定相關部門的權利、義務,并對漠視或損害民間文化保護的瀆職者依法問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