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拴秋千的繩索多以獸皮制成,故秋千兩字繁體均以“革”字為偏旁。井陘當地習稱“悠韆”。
《“非遺”走讀》系列之四十七
歷史上,蕩秋千與踏青、拔河、放風箏、蹴鞠一樣,同為清明節期間流行的活動。但在井陘,它基本上是正月過會時的專屬娛樂。不過,有村子為配合我的采訪,將已經拆掉的秋千又架起來,使我得以見到帥小伙飛蕩秋千的精彩場景。目前,井陘尚存三種不同式樣的老式秋千,在平原地區此物幾乎消失的背景下,堪稱彌足珍貴。
□文/圖 本報記者 安春華
相當刺激
靠一己之力蕩到8米高空并且沒有安全帶,你行嗎?反正我是不行。
上周五,我趕到井陘縣于家鄉南張井村,老遠就看到村邊地里支著碩大一架秋千——本來,出了正月秋千已拆,但村里為配合我采訪又支了起來。目測秋千的大橫梁距地面約7-8米高。從橫梁上垂下來兩根粗麻繩,麻繩底端綁著一塊很窄的木制腳踏板,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了,結構相當簡單。事實證明,結構越簡單的東西,玩起來難度越大。我踩上去試了試,發現唯一能做的動作是打哆嗦。
21歲的小伙子尹宏偉踩上去,先是村干部樊志龍從后邊推了他兩個來回——其實他也可以不借外力,只是有人助推比較快一些——然后他就自己發力,一下一下悠起來。屈膝,向前蹬,直起身;再屈膝,向后蹬,直起身……十四五個來回之后,就悠到了和大梁平齊的高度。這應該是極限了,再高,人們沒敢嘗試過。看他蕩秋千,感受到什么叫青春年少。
尹宏偉下來歇了會兒,又和樊志龍一起蹬上踏板,來了一段“雙人舞”。據說,雙人秋千最講究配合,配合好了比單人能更快達到極限高度,但要配合不好就會感覺累死人。樊志龍已經50多歲,兩人沒敢蕩太高,只蕩到五六米就打住了。如果是兩個小伙子,動作會更放得開。我想起一首《秋千詩》,據說是唐伯虎所作:“二女嬌娥美少年,綠楊影里戲秋千。兩雙玉腕挽復挽,四只金蓮顛倒顛。紅粉面對紅粉面,玉酥肩共玉酥肩。游春公子遙鞭指,一對飛下九重天。”
詩里說的是妙齡女子。事實上,在南張井村,據村書記尹國宏介紹,還是男的蕩秋千多,而且以十七八歲以上的成年人為主。“女的蕩不了那么高,那需要膽量哩。”縣民俗文化研究會會長傅振華告訴我,往前蹬的時候不太害怕,如同上坡,速度較慢,而往下回落時,速度極快,并且一瞬間臉就朝下了,整個身體“趴”在半空中,此時除了腳蹬著踏板、手抓著繩子以外,沒有其他依托,而雙臂又必須撐開,不能緊緊揪著繩子,否則蕩不起來。這對于人的膽量、力量以及平衡性,都是一個絕佳的考驗。
經常去游樂場的人會發現,大梁秋千有點像“海盜船”,但與“海盜船”又明顯不同:前者靠人自己的力量,后者靠電力;前者讓人主動適應,后者讓人被動適應;前者沒有座椅也沒有安全帶,后者什么都有;前者鍛煉人,后者——不但沒有體能鍛煉作用,而且適應慢的人會感覺不舒服。這二者之所以讓人聯想到一起,僅僅因為它們的運動軌跡相同。
■南張井大梁悠韆之悠到高空。
老式“空中飛椅”
另一種讓人聯想到當代游樂設施的,是井陘礦區北寨村的活秋千,它很像“空中飛椅”。在整個礦區,活秋千只有北寨村有。而且,這活秋千的歷史可不短了,該村原有一座鐵佛寺,活秋千就建在鐵佛寺內,村書記高龍虎告訴我,據《北寨史話》一書記載,鐵佛寺在宋代就有。1963年,因地下采煤遷村,活秋千隨村遷置在新村村委會門前廣場上,一直延續到本世紀。
活秋千的結構,我很是研究了一會兒,又咨詢了幾個人才弄清楚。它的主桿,當地稱“老桿”,選用去皮大楊木,要求一直、二高、三粗。高到什么程度?原高達16米,遷村重建時降低了些,也有13米。老桿的下端豎直埋入地下,以求穩固。老桿的上端,倒扣一個“蒜臼子”裝置,老桿則如搗蒜錘。由于“蒜臼子”很淺,怕往兩邊歪動,所以在“蒜臼子”口沿上又釘了四根一米來長的垂直木條,并用兩個圓形鐵箍固定木條,將這個長長的“筐”罩在搗蒜錘上,就不怕晃動了。在“蒜臼子”的“腹部”,交叉穿過兩根方木,呈十字形,另有口字型四根小木條將其固定,使方木之間不能左右晃動;在十字方木的上邊,分別用四根繩子將十字的四端系在老桿頂上,以減輕底下載人時的下拉力。好了,上下左右的穩固性都解決了,現在解決載重問題:在其中一根方木的兩端,分別拴兩根長麻繩,底下綁好腳踏板,這就是秋千的“座”。與“空中飛椅”有幾十個椅子不同,北寨活秋千只有兩個座。這兩個“座”是怎么飛轉起來的呢?通過繩索。十字木架四角各垂下一條大繩綁在下邊的橫梁上,橫梁距地面一米多,推動橫梁,通過繩索拉動十字木架轉動,兩個“座椅”就飛起來。而這橫梁又是怎么固定在老桿上的呢?橫梁中部鑿有兩個孔,一根U形木環套在老桿上再穿進兩孔中,孔內以木楔子加固。這就是活秋千的整個結構。
可以想象,木制的活秋千,剛開始推肯定感覺沉重,但一旦推起來慣性極大。傅振華說,最快時“座椅”可與頂端十字木架平行,此時悠圓(空中直徑)約25米,人離地約13米,一般人是不敢達到那個高度的。更何況所謂“座椅”,只是一個踏板,沒有人坐在上邊,都是站著。活秋千的驚險刺激程度可以想象。
小型“摩天輪”
還有一種秋千,當地稱“過梁秋千”,就像一座小型的摩天輪。這在礦區東王舍村。據《井陘歷史文化·民俗文化卷》記載,大約在19世紀末,由村里幾名主事人發起,按照外地的樣子畫圖制成。所用木料全是既粗大又結實的國槐,安置在龍崗嶺廟前空地上,距今已有100多年的歷史。原東王舍分為三個村后,中王舍和東王舍村又各自制作了過梁秋千,其中,中王舍的安置在賈鳳路西大廟前,木架改成了鐵架;東王舍的仍安置在龍崗嶺廟前。
過梁秋千的制法是:將四根粗大木柱分為左右兩組,栽進土里,兩邊頂上分別搭一根小橫梁,構成兩個梯形。在兩梯形外側再分別用一根長柱頂住,起戧護作用。在兩根小橫梁的中心,開半圓形軸窩,小橫梁之間架上一根3米多長的大橫梁,使之能自由轉動。在大橫梁的中心部位,安裝兩個閉合的長方形,長方形的長邊穿透橫梁,固定角度,使之側看呈十字交叉。在兩個長方形的四條短邊上,分別吊裝可活動的踏板(或籃筐),相當于吊著四個小秋千。玩的時候,底下由人推一下這個長方形,它就躍過橫梁悠過去,所以稱過梁秋千。無論它轉到什么方位,四個小秋千始終朝下,站在上邊的人始終頭朝上。傅振華說,相對于大梁秋千和活秋千,過梁秋千更平穩、溫和一些,危險性不大。尤其是把踏板改成筐,小孩子也可以放進去玩一玩。
■中王舍過梁悠韆——木架。 王密生 攝
歷史上的秋千及其“味道”
最初,秋千是力量與勇敢的象征,充滿男人味。早在上古時期,我們的祖先在攀緣和奔跑中,抓住粗壯的蔓生植物,依靠藤條的搖蕩擺動,上樹或跨越溝澗,這是秋千最原始的雛形。現在這種秋千(懸掛于木架之下,有踏板),至晚在春秋時期出現在我國北方。《藝文類聚》中有“北方山戎,寒食日用秋千為戲”的記載,《古今藝術圖》上也說:“此(蕩秋千)北方山戎之戲,以習輕(敏捷)者。” 山戎是春秋時北方少數民族,居住在燕山及周圍地區,齊桓公打敗山戎后,將其國土劃歸燕國,秋千也隨之向南流傳。
在秋千由山戎的軍事訓練工具演變為中原人的游戲工具的過程中,它的味道發生了變化,女人味多了。漢武帝時宮中盛行蕩秋千,唐人高無際作《漢武帝后庭秋千賦》云:“秋千者,千秋也。漢武祈千秋之壽,故后宮多秋千之樂。”到了唐代,秋千仍為后宮妃嬪所喜,五代王仁裕在其筆記《開元天寶遺事》中說:“天寶宮中,至寒食節,競豎秋千,令宮嬪輩戲笑以為宴樂。帝呼為半仙之戲,都中市民因而呼之。”
到了宋代,出現了“水秋千”,這倒應該無關女人味兒,而是男性雜耍藝人的絕活兒。據南宋吳自牧《夢粱錄》等書記載,“水秋千”表演前,先在水中置兩艘雕畫精美的大船,船頭豎起高高的秋千架。表演時,船上鼓聲大作,雜耍藝人先耍練上竿,然后按次序登上秋千,奮力悠來蕩去。當秋千悠到和橫梁相平時,他們雙手脫繩,在空中翻個跟斗再投身入水。因表演者姿勢各異,看上去驚險優美而又變化無窮。“水秋千”類似現代跳水運動,在中國雜技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總之,自唐宋以來,蕩秋千習俗遍及全國。許多唐詩宋詞中都有關于秋千的描述。讀那些詩詞,總結出四個關鍵詞:清明、女性、香艷、相思。如李清照的《點絳唇·蹴罷秋千》:“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又如韓翃的《想得》:“兩重門里玉堂前,寒食花枝月午天。想得那人垂手立,嬌羞不肯上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