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雖然我已為這次的相見準備了許久，可當這個周末踩著斜風細雨，我與這幾位書畫家一同走向她——宛城區黃臺崗鎮岳莊畫家村時，仍驚異不已!那是陌生中一種久違的親切和熟悉，一種舊時光里溫情的家的感覺，一種本已日漸破敗的老院子在藝術家們的妙手中重獲新生的青春之美……

 

    古老與年輕在這里有了天然的交合與融匯。歲月靜好，此刻，面對靜靜的村莊，面對舒緩漫流的河水，面對周圍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我竟一時恍惚得不知所以。站在一棵木槿花樹下，目光停在一處枝葉，忽然記起這是被稱為“母親樹”的一種植物。在我的家鄉，它那或紅或白或黃或紫的大朵花兒常被用來食用，今日在此相見，是因為明天就是母親節嗎？還是，還是遠行的候鳥歸來，此鄉亦故鄉？我們都是土地和村莊的兒女，村莊和土地是我們共同的根和魂……

 

    二

 

    過去的岳莊今日的畫家村，是始建于清中期、位于南陽市城區南15公里的一處古村落。一條名為“龍灣”的小河穿村而過，流淌著日月更替中古樸斑駁的滄桑往事和人生興衰。因交通不便，年輕人外出務工，村人多到村外另起新房，這就使得幾十處建于上世紀的青磚瓦房日漸衰敗，被棄置荒蕪。風煙俱凈，桃花灼灼的去年春日，南陽書畫界人士與古村驚然邂逅，心一下子被深深吸引，他們紛紛租下一個個荒廢的農家小院作為工作室。從此岳莊由“空心村”成了“畫家村”，整個村莊容光煥發，多姿多彩，古老而又年輕！本質本色的老宅、石板路、打麥場、土墻、小橋、池塘、古藤、碾盤、石槽、深巷、青磚、黛瓦、竹林、炊煙……不僅散發著古老的生活信息，還經過藝術化的詩意呈現，從而延續著長滿青苔的鄉村之夢……

 

    一個個的老院子就這樣變成一件件可以居住生活的藝術品，照亮時光，盡顯靈秀，活色生香。

 

    三

 

    在三五書畫家的導引下，我沿著一個又一個的工作室細細看去，除了唏噓感嘆，一顆深深為之震撼的心，已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似乎我的任何贊美都配不上！在這當下的藝術殿堂里，每一溪清流，每一片蓮葉，每一只葫蘆，每一株紫竹，每一根芭茅，每一棵荷包牡丹，與墻上懸掛的一幅幅畫兒，屋角的古琴，門邊的石桌石凳，幾案上已浮出紙面的游魚……彼此呼應，交相輝映，于古意深深中又時代燦然。窗外，煙雨微茫，萬綠千紅，爽風陣陣，全做了工作室福慧流長的背景。

 

    心就這樣溫馨著，感動著，激切著，圣徒般虔誠著，無聲的注目凝望中，仿佛夢里，又仿佛剛從夢鄉走出。岳莊蝶變，在時代的巨畫中，依舊能尋訪到傳統農耕方式的身影。輕輕撫摸畫案上尚未完成的半朵月季、幾株青竹，指尖小心滑過墻上豎掛的琴弦，坐在經年的太師椅上品味新春綠茶，聽畫家、書家、作家各自的觀感和慨嘆，這時候心是沉靜的，拒絕一切喧嘩和雜音，沉靜到能聽見古村的呼吸，聽見歷史的回聲，聽見年輕的畫家村對日后愿景的生動描述……

 

    四

 

    經過一處藝術家們創辦的“愛心學堂”，突然福至心靈的我，禁不住把作家劉亮程在新疆木壘縣英格堡鄉認領的那個“菜籽溝”講給同伴們聽……那是一個破敗荒棄只有很少幾家人還留在村子的山溝，偶然進入菜籽溝的劉亮程，見到一戶搬進城里的人家，正在將老房子以幾千元賣給木頭販子，這使劉亮程回到縣城連夜給木壘縣起草了一個方案，建議由亮程文化工作室入村，搶救性地收購保護一批村民要賣的老民宅。方案當即得到縣領導的肯定和支持，現在，已經有幾十位藝術家落戶菜籽溝。他們在村里成立了菜籽溝藝術家群落，設立菜籽溝鄉村文學藝術獎，把空了的老學校修建改造成木壘書院，書院的藏書閣，菜籽溝美術館，鄉村酒吧，民宿客棧等都列出修建規劃并即將付諸現實。冬閑時，他們還開辦培訓班，免費給村民和干部講課……用劉亮程的話說：這個村莊的命運，也許真的被我們改變了。以前村里只有一個小雜貨店，現在開了好幾家農家樂。每到周末游人絡繹不絕，來寫生創作的書畫家一撥撥住進村里。菜籽溝真的活過來了，一些搬走的村民又遷了回來…… 

 

    同樣，生機煥發的畫家村亦使沉寂的鄉村又活了，為我們留住了悠悠鄉愁。

 

    菜籽溝和畫家村雖相距千里，卻共同具有現代品格與時代語境。

 

    五

 

    在這個下午，我親眼看到三撥人先后走進畫家村。他們之中有好奇探訪的，有因愛生情常來與之相會的，有家長帶著孩子特來向書畫家求教學習的。毫無疑問，越來越多的人將走向這兒，走向年輕的古村落，把一些人扔掉的鄉村生活再重新揀起來。“畫家村超市”赫然立于村中，古雅又時尚，這兒的每個農家宅院里，從房屋建筑到院墻內外，都飽含著豐富的傳統文化精粹，這一切將在藝術家們與時代同行的作品中得到很好的呈現。

 

    先入村的書畫家又引來更多的書畫家，如何打造當今和以后的畫家村，當地區委、區政府對之無比重視，關愛有加，他們和書畫家們一起，正在著眼未來，深深思考……強烈感受到信心和耐心的我，從一條青石路走向另一條，望著小河里生機勃發的團團青荷以及遠處的田野阡陌，更遠處的天際，仿佛已從無中找到了有，找到了日思夜想青山綠水蜂飛蝶舞的家園！托詞向來是令人不屑的，放棄更為人所不齒，努力是始終應竭誠奉行的，直到開出驚世的血的花瓣……

 

    在這五月的邊緣，我記下了岳莊也就記下了畫家村；同樣，我記下了畫家村也就記下了岳莊。時光的奔流中，我不需要日日與其對視，我只將自己對她的那份深深的愛戀和期許，放在心里好好保存，天涯孤旅，春華秋實，歲歲年年……⑦2

 

    廖華歌，河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國散文學會理事，河南省散文學會副會長，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南陽市文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