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壇宗師
李化龍年少時天資聰穎,卓爾不凡。清代曾任湖廣按察使僉事提調學政、長垣人郜煥元曾撰寫《李襄毅公傳》,說李化龍讀書一目十行,作文下筆立就,被當地人稱為“神童”。趙南星在《李于田詩集序》說:幼年的李化龍初學《四書》、《五經》時,就像平時學過一樣,讓誦能誦、讓寫能寫。稍大一些時,又能作詩。可見,李化龍在孩提時代就受到良好的文化教育,《四書》、《五經》爛記于胸,吟詩弄文無所不能。其實,李化龍的求學之路充滿了艱辛。曾任明代后期工部尚書、戶部尚書、兵部尚書、東明人石星撰寫的《處士李公(即李化龍的祖父李繼古)暨節婦張孺人合葬墓志銘》中說:李化龍的曾祖父李誡當過盱眙縣丞,后因家道中落、生活拮據,家里人很少讀書。李化龍寡居的祖母、“節婦”張氏非常有見地。為使詩書傳家,在李化龍十歲時,她讓兒子李棟留在鄉下,獨自攜領兩個孫子李云龍、李化龍搬進城里,跟隨李化龍的姑父、舉人殷煉(萬歷十二年任山西稷山縣知縣)讀私塾。期間,張氏夜里紡線,伴讀到深更半夜;早上雞鳴時,又喚醒兩個孫子起床讀書。三年后,李化龍兄弟相繼考入縣學。這時的李化龍文學底蘊越加深厚,在當地已嶄露頭角。
李化龍十七歲時從學于長垣教諭(學官名,負責地方教化)吳嵚。吳嵚是江蘇武進人,后任國子監助教,學識品行都很優秀,任教諭時使長垣文風大振,縣學成績為大名路三州五縣之冠。吳嵚對李化龍青眼有加,曾預言道:李化龍是日后能夠擔當天下大事的人。后來吳嵚到大名府講學,李化龍跟隨他去元城書院學習,文學造詣愈深。一說明代監察御史、長垣人蘇民望也曾教授過李化龍。李化龍在十九歲鄉試時考中舉人,次年春考中進士,八月任嵩縣知縣,從此踏上了為官從政之路。李維楨在《李少保詩序》中說:李化龍在年青時就能作古文辭,文才名震中原、譽冠天下,被齊魯河洛一帶文士當作榜樣。
步入盛年之后,李化龍隨著閱歷的增加和官位的遷升,對廟堂、對民生、對生活的感悟越來越深,其文學造詣也日臻完善,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李維楨說:“(李化龍)不到四十歲就擔當高官,不到五十歲就成為重臣,名望地位和謚號文正的李東陽(明英宗時首輔大臣,政治家、書法家、詩人)并列。”趙南星說:“李化龍的著作,可以映照機理知輕重,可以顯揚賢明的行為,可以分辨物理的變化,可以倡樹弘揚正氣,可以使人返璞歸真。”曾任明代后期刑部尚書、工部尚書、兩度出任兵部尚書、晚年力辭吏部尚書而不就,人稱“黃五部”的黃克纘(音zuǎn)稱李化龍為“一代風雅”。由此可見,李化龍在當時文壇地位之巨、名聲之盛、影響之遠。
詩詞大家
李化龍特別喜愛詩詞歌賦,留下了大量詩作。史載李化龍年少時就能吟詩弄句,為一時之冠。趙南星說他“二十歲中進士后,對詩詞更加用心”。黃克纘說他“剛到五十歲,文學創作更加豐盛,成就更加卓著”。可以說,李化龍的詩作幾乎伴隨他的一生。
李化龍為后人留下的詩主要見諸《李于田詩集》,共分為《嵩下稿》、《中州稿》、《遼陽稿》、《田居稿》、《西征稿》、《河上稿》、《東省稿》、《都下稿》、《南都稿.上》、《南都稿.下》、《場居稿.上》、《場居稿.下》,共十二卷一千余首。而史料上所記述李化龍的《場居策》(經考證應為《場居稿》)二卷、《田居稿》一卷、《河上稿》一卷,實際上是《李于田詩集》中的一部分,并非著述的其他書目。從詩集收錄的詩詞來看,其撰作之多、范圍之廣、內容之精、影響之大,誠可謂當時的詩詞大家。
縱覽李化龍的詩作,無一不浸透著忠君、愛民、敬業、樂道的思想,既有“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的思慮,如“雪滿江天送客舟,淮陽竹馬待君侯。十年畫省推高第,千里專城居上游。帆掛廣陵明月夜,濤回桐柏白云秋。漢庭長孺誰堪比,臥治應分圣主憂”(《南都稿.上》中《送張郎中出守淮安》);又有立天地、留清名的志向,如“男兒生世間,愿為天子使。戰勝擁旌旄,榮名列青史”(《遼陽稿》中《回鄉》);有思父母、念兒女的親情,如“驛使傳家信,驚疑不敢開。愁深頻問訊,讀罷轉徘徊。有幸安堂背,無由哭夜臺。君門千萬里,何日是歸來”(《西征稿》中《得家書》);還有描草木、賞昆蟲的淡雅,如“秋風欲下來,蒹葭已蒼蒼。望而不可見,人在水中央”(《東省稿》中《葦》);就是凡俗趣事也入詩中,如“暑去金飚爽,涼生玉露零。人間飄一葉,天上會雙星。望極河應淺,情深駕欲停。明知為巧累,不敢乞仙靈”(《東省稿》中《七夕》)。
李化龍對自己的詩作也較為認可,甚至自視甚高,曾經說:李獻吉(即明代文學家李夢陽,字獻吉,“前七子”之一)之后好詩基本沒有了。而當時的文壇領袖也都對其詩給予了很高的評價。黃克纘說李化龍詩“上凌風雅,下逼漢唐”,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長短大小,輕重疾徐,無不如意;陰晴舒慘,悲喜聚散,咸極真趣;比物連類,援古證今,咸切事情;開合變化,氣格音韻,咸準古人而中繩墨。”李維楨對李化龍推崇備至,認為明朝以來最著名的詩人是“李姓三公”,即李東陽(字賓之,曾任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茶陵詩派的核心人物)、李夢陽和李攀龍(字于鱗,明代著名文學家,“后七子”的領袖人物),而李化龍的詩作更在三人之上,“三公所應有則有,所應無則無”,卓然自立,自成風范。趙南星評價更高,認為李化龍的詩取百家之長,又不晦澀難懂,涉獵廣泛,窮盡其妙,“洞徹無遺之識,員神不滯之才”,像李化龍這樣的人,基本上可以稱之為圣人了。
治文楷模
李化龍勤于王事,則夙夜在公,不辭勞苦;工于文,而力求規范,筆耕不輟。在戎馬倥傯的歲月里,李化龍在處理冗雜的事務和政務中,不但寫下了很多傳世詩詞文章,而且留下了大量的議政文字。他議政的文章,以《平播全書》、《撫遼疏稿》、《邦政條例》、《治河奏疏》等為代表作。這些文章行文嚴謹,層次清晰,要義突出,切中肯綮,為后來者治世理政樹立了典范。其中影響最大的,當以《平播全書》為首。
流傳下來的《平播全書》有多種版本,其中比較有名的有原刻本、黃登賢家藏本、定州王氏謙德堂校刊本等。清代乾隆朝副都御史黃登賢編制的家藏本《平播全書》共十五卷,前五卷為進軍時奏疏,第六卷為善后事宜奏疏,第七卷為咨文,第八卷至十一卷為牌票,第十二卷至十四卷為書札,第十五卷為評批、為祭文。商務印書館于1937年編印的《平播全書》(民國26年12月版),共十五卷,分“奏議”六卷計七十二道疏,“咨文”一卷計五十三篇,“牌票”四卷計二百七十五道,“書札”三卷計三百八十九封,“批詳、祭文”一卷計祭文三篇批詳若干,計約七十萬字。黃登賢評點說:“《平播全書》以收集公文等資料為主,雖然不是以記事為主,但其收錄的資料全為平定播州而撰寫的,實際上囊括了平播之戰的全過程,因此說《平播全書》既是一部資料匯編,同時也是一部記事文集。”《平播全書》從軍事謀略、政治教化、財稅收入、后勤保障、人才選拔、民族政策和地方政權建設等方面,全景式地記錄了平播戰役戰前、戰中、戰后的各個環節和過程,堪稱一部活生生的軍事教科書。《平播全書》對后世影響很大,被明清乃至民國時期的很多軍事將領作為軍事攻略的范本。
李化龍的其他文疏也影響深遠。如《邦政條例》十卷,是李化龍對管理地方的思考和實踐所著的政書類本。明代此類本多為官方律令、規章,即使是私家撰寫,也大都以所任官職署名修纂,準官書性質,又非正規著述。《治河奏疏》四卷,是李化龍以工部右侍郎總理河道時所著。當時黃河橫決,南北航道不通,他和淮陽巡撫李三才上疏,奏開泇河有“六善”,于是開泇濟漕,奠定了泇河水運的基礎地位。《撫遼疏稿》也稱《撫遼奏稿》或《撫遼疏》,是李化龍巡撫遼東時的奏章匯編,主張除首惡,開貿易,修邊政,以圖永安。此書后來被清朝江蘇巡撫楊魁以“有謬妄違礙語句”奏繳,1778年(即乾隆四十三年)禁毀,現寧波天一閣存其善本,北京圖書館也存有殘本。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李化龍作為四百多年來最為耀眼輝煌的長垣人之一,其歷史功勛自有后人述說。然而,由于流傳手段的局限、歷史環境的影響和文物資料的損毀,后人對他的文學造詣卻知道的很少,甚至罔顧史實。作為長垣的一個晚生后學,有責任和義務把李化龍風雅的一面呈現給世人。也希望藉此起到一個宣傳李化龍、宣傳長垣乃至中原地區歷史文化的作用。這是筆者不揣冒昧而寫這篇文章的目的。(作者:陳文圣)
注:本文參閱資料主要有李化龍著《平播全書》、《撫遼疏稿》、《李于田詩集》、趙南星著《李節婦傳》、石星著《處士李公暨節婦張孺人合葬墓志銘》、郜煥元著《李襄毅公傳》和陳振宇先生著《匡蒲名人錄》及部分網站有關李化龍的著述。【原標題:一代風雅李化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