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鄭州市的一條主干道——花園路向北直行十幾公里，在能望見鄭州黃河公路一橋收費處時，注意抬頭看右上方的藍色路標牌，會見到路標上一個弧形的箭頭指向三個字:花園口。來到寫著“花園口風景區”的大門前，走進這個大門，就能走進67年前那段戰火與洪水交織、肆虐的歲月。

　　以水代兵

　　在1938年6月9日以前，花園口只是萬里黃河上一個普普通通的渡口而已，除了周圍十里八鄉過河的人外，它就像黃河中的一粒沙子一樣不為世人所知。

　　1938年6月9日，當滔滔的黃河水掙脫大堤的束縛，從花園口奔涌而出時，全世界都震驚了。決口直到日本戰敗投降后的1947年3月15日才堵住，歷時8年9個月。從此，“花園口”這三個字進了歷史書。

　　今年73歲的王法星是鄭州黃河志的原主編，從1983年他就開始研究花園口。他詳細向記者敘述了花園口掘堤的經過。

　　“八·一三”事變后，南京、徐州先后失守，津浦線被日軍打通，津浦、平漢(今京廣)兩鐵路之間的豫皖蘇平原無險可守。1938年2月17日晨，第39軍新八師奉命炸毀了平漢鐵路黃河鐵橋，但由土肥原率領的日本第14師團于5月12日凌晨從濮縣突破天塹、搶渡成功，5月14日，占領菏澤，23日占領蘭封，26日占領馬牧集(今虞城)。

　　6月1日，蔣介石在武漢珞珈山上召開最高軍事會議，作戰部長劉斐宣布了在鄭州以東掘堤放水的決定。同時，統帥部下達命令，令各部向平漢鐵路沿線及其以西地區“轉進”。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命令豫東前線各部撤退，準備以水制敵、阻滯侵略。

　　6月3日，蔣介石打電話命令第一戰區司令長官程潛掘堤放水。

　　但是，兩次在趙口掘堤都失敗。而此時，日軍的進攻勢如破竹:6月3日占領柘城，4日占領尉氏，5日占領朱仙鎮，6日占領太康和開封。日本鬼子的炮彈打到了趙口，鄭州危急。

　　在附近駐軍的新編陸軍第八師師長蔣在珍請纓:在自己的防區內掘堤，得到同意。蔣在珍把決口選址的任務交給了參謀熊先煜。熊先煜連夜帶著工兵營長和河務局的人員，乘車到大堤上查看，最終將決口選在了花園口。

　　6月7日上午，由工兵連指導著新八師兩個團的士兵在花園口掘堤。9日晨，南北兩面的士兵已將決口挖到河底，堤中間只剩下一段三米寬的擋水墻。后來又調來兩門平射炮，上午8時整，兩門大炮對準擋水墻開炮，共打了67炮，擋水墻頃刻之間坍塌，“口寬兩丈”，黃河水從決口處奔涌而出。

　　黃河決口后，蔣在珍按照前敵總司令薛岳的命令，布置工兵在大堤、田野等處埋放炸藥，進行爆炸。然后直接向在武昌的蔣介石發報，稱日方轟炸機炸毀了黃河花園口處大堤。

　　水淹日軍

　　突如其來的洪水，使突入豫東地區的日軍有的來不及逃脫而被洪水淹沒，有的為傷病所累在部隊后撤時被丟棄，還有的被中國軍隊所殲滅。日軍只好“停止追擊，集結于泛濫地區以東”。

　　當時目睹了日軍倉皇撤退的安慶福老人說，他親眼看到日本鬼子像落水狗一樣大批大批地逃跑，有幾個傷病者不能跑了，就被其他士兵燒死了。

　　花園口決口后，洪水寬達30至80公里，長400公里。日軍第14及16師團大部被黃河水圍困和隔離，無法行動。6月28日，日軍撤銷歸德戰斗司令部，將部隊調回徐州，第二天在徐州開了個聯合追悼會，哀悼戰死者7452人。從此，日軍沿平漢線南下的計劃被粉碎，日軍不得不改變計劃，將主力南調，配合海軍，沿長江西進，進攻武漢。

　　針對蔣介石扒開花園口、以水代兵阻敵的做法，有歷史學家認為，這暫時延緩了日軍的進攻，但不能從根本上阻擋日軍的侵略步伐，同時給黃河下游廣大地區的群眾帶來了極大的災難。

　　百姓遭災

　　這次災難的幸存者、79歲的閆景文說，6月9日那天，村里有人家嫁姑娘，很多人站在村頭看熱鬧�；ㄞI進村時，突然聽到遠處轟隆隆的炮聲，覺得地面在顫動。人們還沒明白過來，洪水就卷著浪花過來了，人們驚叫著有的往家里跑，有的往外面跑，可不一會兒的工夫，洪水就漫到腰部了。

　　過了一會兒，更大的水沖下來，那個接新娘的花轎在水里冒了幾下就沒影了。閆景文的姑姑在下面的村子里住，洪水一來，姑姑一家7口人，一個也沒有跑出來，全死了，“水面上漂的全是死人”。

　　中牟縣段莊74歲的孟憲皋老人回憶說，黃河水進村的時候，自己正在家門口玩泥巴。爹、娘拉著小妹妹的手，帶著兩個姐姐和當年66歲的奶奶收拾了東西就往屋子外面跑。爹急急地喊了他一聲，他趕緊扔下手里的泥巴緊緊跟在爹后面跑。爹覺得洪水很快就會退去，將一家人安置在村頭的高崗上。當時那個高崗可真是個救命崗呀，村里有七八十口人都住在上面�？墒屈S河水卻越來越大，帶來的食物很快也被吃完了，有的大人總是舍不得吃，把僅有的一點食物留給自己的小孩。就這樣，大人給活活餓死，小孩子由于缺少照料，很快也就死了。

　　中牟縣志詳細記錄了當時的凄涼景象:6月11日，黃河漲水，花園口與趙口都大量過水，13日晚匯合于中牟縣，中牟縣全部被淹沒的村莊160多個，受災村莊289個。1.6萬人淹死、餓死，還有7萬多人流離失所，逃亡在外。中牟縣城全部沒于水中，只剩下丁字口一片高地，形似孤島，僅余房屋23所。

　　花園口決口后，洪水分成兩路南流，一路沿賈魯河，順潁河流經正陽關入淮河；另一路自中牟順渦河經通許、太康、安徽亳縣至懷遠入淮。洪水所經之處一片汪洋，房屋倒塌，村莊被毀。

　　河南、江蘇、安徽三省44個縣受災，從西北到東南，形成長約400公里，寬30至80公里的“黃泛區”。受災人口達1000多萬，300多萬人流離失所，89萬人死亡。

　　花園再生

　　8月8日上午，艷陽當空，記者來到花園口。如今的花園口，真正成了黃河邊上的一座大花園。

　　黃河花園口景區面積600公頃，全長10公里，以將軍壩為中心，沿黃河大堤東西延伸。雖然不是周末，仍有不少慕名而來的游客。

　　閘門旁邊的壩體上，有一個用水泥抹成的長方形記事板，上面分別記錄著1958年、1982年和1996年三次大水的水位高度。黃河旅游開發有限公司副總經理余漢清告訴記者:“1958年那次大水，花園口的流量達到2.2萬，水就在腳下打著旋兒，險著哪。周恩來總理都趕到花園口了，最后決定不開閘分洪，到底大堤還是保住了。”

　　余漢清又指了指緩緩流淌的黃河水說:“小浪底水庫建成后，黃河南岸大堤也建成了標準化大堤，應該能夠經受住千年一遇的大水。”

　　從黃河一橋橋下走過不遠，就是當年黃河決口的西界碑。東、西界碑相距1460米，這是1947年堵口時黃河大堤決口的寬度。界碑由通體白色的玻璃鋼打造，采用倒三角金字塔構圖，凝重的人頭像和翻卷的浪花讓人感覺到歷史的沉重。(如下圖)黃河決口處紀念碑東面緊鄰的就是修建中的紀事廣場，一面100米長的弧形棕紅色浮雕墻已經建起，浮雕墻由8塊浮雕組成，分別是日寇侵華、掘堤扒口、洪水泛濫、災民流離、生態災難、堵口會談、復堤斗爭和黃河歸故。

　　蔣介石1938年扒花園口黃河大堤時，是為了阻擋侵華日軍的西犯；而在1947年堵口時，是為了淹黃河故道內共產黨建立起的冀魯豫和渤海解放區，所以在堵口時國共兩黨進行了多次會談和針鋒相對的斗爭。

　　“南廣場修好后我們還要再建一個北廣場。”余漢清告訴記者，“北廣場主要由一段決口后的殘堤模型和黃泛區44個縣的拼圖組成。”

　　南北兩個廣場烘托出一個共同的主題:不忘歷史，發奮圖強。

　　啊，黃河！河中之王！它是一匹瘋狂的猛獸，發起怒來，

　　賽過千萬條毒蟒，它要作浪興波，

　　沖破人間的堤防；于是黃河兩岸，

　　遭到可怕的災殃:它吞食了兩岸的人民，

　　削平了數百里外的村莊！

　　——摘自《黃河大合唱·黃河之水天上來》【原標題：千古一“決戰”花園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