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振君先生,1929年農歷臘月二十七出生在河南開封陳留東馬莊。她的父母都是漂泊窮困的“河南墜子”藝人,她6歲便隨父母學唱河南墜子。10歲那年,父母弟妹俱被地主殘害,哥哥也慘死于日寇之手,年僅10歲的桑振君只好孤身投靠到杞縣一個豫劇班社,改學豫劇。在班社學藝時,她尤其能夠吃苦,老師的板子,饑寒的威逼,迫使她發狠早日成才。盛夏,練得渾身汗濕,在地上滾爬得像個泥人。嚴冬,在雪地上“拿頂”,凍裂的手冒著血,臉上流著汗。童年的悲慘遭遇,磨煉了她那不屈不撓、敢于向現實生活挑戰的頑強性格。艱難困苦,從未動搖過她向藝術進取的決心。就這樣,她在和命運抗爭中成長起來,14歲就在觀眾中贏得了盛名,走紅一方。
舊社會,藝人被視為“下九流”。桑振君雖然少時成名,但是,在那“不是主演無飽暖,當了主演更辛酸”的黑暗時代,她也只能過著奔波輾轉的困苦生涯,漂泊往返于西華、淮陽等豫東一帶。當桑振君先生懂得了“藝人要想求解放,只有跟定共產黨”之后,便于1947年7月毅然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二野十九旅的“前進劇團”,加入了革命文藝隊伍的行列。部隊南下后,“前進劇團”留給了許昌地方政府。
桑振君先生是位勤奮好學、刻意進取的人。她不僅繼承了豫劇不同地域派別的演唱傳統,而且擅長從各種表演流派以及多種姊妹藝術中,吸取精華,發展變化,而后融會貫通,最后形成了獨具一格的“桑派”演唱藝術。《朝陽溝》編劇楊蘭春先生在唁函中寫道:“振君,你早已成為桑派一面旗幟,特別在豫劇聲腔中,將河南墜子這門藝術吸收到豫劇之中,豫劇的旋律顯得豐富多彩,優美耐聽,河南觀眾共認你繼承又發展,這是你對豫劇事業的一大貢獻!”正是由于她把河南墜子的韻律和嘴皮功夫巧妙地融入唱腔,才形成了自己獨有的演唱風格。她的聲腔甜潤娟麗,旋律變化有致,尤以“口伶齒俐、韻乖字巧”出名。她早期的拿手戲《對繡鞋》、《桃花庵》、《秦雪梅觀文》、《投衙》等,多是以唱功為主的傳統劇目。幾十句或上百句的段式,幾個字乃至幾十個字的句子,一經她的口唱出,慢時如泣如訴,快時如珠落玉盤,聲情并茂,與眾不同。因此,在聲腔造詣上,她確有“百句不竭”的驚人功力,且表演細膩,善于刻畫人物,在 20世紀40年代的廣大民眾中就已經享有很高的聲望,在民間流傳著“不回門不探親,也要去看看桑振君”、“斷了煙斷了茶,省下錢也要聽桑振君唱《投衙》”,更有癡迷者說:“搭上二畝地,也得看看桑振君的戲”等等。她主演的《打金枝》、《下陳州》、《八件衣》、《白蓮花》、《桃花庵》、《對繡鞋》、《觀文》、《投衙》等劇目,早在五、六十年代就由中國唱片社錄制發行。1953年她隨中國人民慰問團赴朝鮮對志愿軍進行慰問演出,五十年代末,曾兩次為毛主席專場演出《打金枝》,兩次率團進京演出,并受到中央領導的親切接見,為豫劇爭得了榮譽。
2000年,河南省委宣傳部、河北省文化廳、河南省文聯主辦,河南省藝術研究院、河南省戲劇家協會、邯鄲市文化局共同承辦的“桑振君從藝66周年暨桑派藝術研討會”在鄭州隆重舉行。一時間,劇壇名家云集,陣陣掌聲、簇簇鮮花、張張笑臉、滾滾熱淚,表達著對這位身在異鄉的豫劇名旦的歡迎與想念。有關領導和專家給予桑先生高度評價:桑振君是一位久負盛名、深受人民群眾愛戴的,與常香玉、陳素貞、馬金鳳、崔蘭田等齊名的老一代豫劇表演藝術家。
許昌荷花別樣紅
1953年末,不滿25歲的桑振君正式來到了許昌,純樸善良、熱誠愛戲的許昌人民,以極大的熱忱留住了她并一直關愛著她。當時她盡管有了名望,那只是在一方一地,而真正使其藝術發展成熟并名震梨園叫響中原的地方,是許昌。
當時的許昌戲劇界可謂陣容強大,名家如林。有被俗稱為“大油梆”、“二油梆”兩個豫劇團體。演員有河南第一黑頭演員王在嶺、女須生楊曉嵐、文武小生王韻生、老生演員吳冠君、花臉演員曲毓林、丑角趙世清,僅挑梁領銜主演的女演員就有李珍榮、苑桂芳、聶美玲、田秀玲等。桑振君硬是憑借她在藝術上的勤奮好學、銳意進取、脫俗出新、精益求精和她那獨特的演唱風格而藝壓群芳,成了許昌豫劇團的頭牌演員。舞臺美術師柯仲齊是桑振君所演劇目的舞美設計,他說:“桑振君是位意識超前、藝術上極其認真求進的藝術家,她在工作上的認真程度、刻苦程度是令所有人欽敬的。例如在演現代戲方面,當時她就說戲曲是為民眾服務的,也要反映人民的生活,要結合黨的中心工作發揮戲曲的特殊宣傳作用,所以演現代戲是我們的責任,也是戲曲發展的需要。”在她來到許昌之后的幾年內就移植主演了《英雄山》及《草原之歌》、《紅珊瑚》、《劉三姐》、《志愿軍的未婚妻》、《鐵水奔流》、《向秀麗》、《向陽商店》、《九姐妹》、《海濱激戰》等十多部反映禹州治山治水的現代戲,每部戲都引起了極大的反響。作曲家袁世安參與了桑振君現代戲的音樂創作和記譜工作,他說:“可以這么斷言,許昌豫劇團編演現代戲的傳統和基礎,就是從那時開始的,在這方面桑振君是有貢獻的。”
最值得提及的是桑振君主演的古裝神話劇《白蓮花》,1956年在河南省首屆戲曲觀摩演出大會上,一經上演即引起轟動,猶如圣潔無比的白蓮花引來萬人注目,好聽好看,令人心曠神怡,嘆為觀止。她也一舉奪得表演一等獎,從而在河南劇壇確立了名旦地位,也因此傳出許昌出了個桑振君,許昌的荷花別樣紅的贊譽。
風格,就是在內容和形式密切融合中形成的個性和精神。桑振君所塑造的每一個人物,都有與眾不同之處。她博采眾長,固本求新。從她演出的幾個大戲里,細心人都能窺見京劇四大名旦的色彩。如《打金枝》有梅派的雍容富麗,《桃花巷》有程派的深沉委婉,《對繡鞋》有荀派的俏麗清新,《大狼山》有尚派的剛健灑脫。
我還這么認為,常香玉的唱腔激越奔放、大氣磅礴,陳素真的唱腔剛
柔相濟、含蓄秀美,崔蘭田的唱腔深穩厚重、委婉抒情,馬金鳳的唱腔清脆明亮、秀麗華貴,閻立品的唱腔醇香甜潤、自然天成,而桑振君的唱腔則以乖巧靈動、豐富多彩而獨樹一幟。我們時常能聆聽到常、崔、馬、閻流派的聲腔風韻,而桑派的絕妙音調卻難有耳聞,原因一是她離鄉過久,二是她的唱腔偷、閃、滑、搶之技絕非信口能來。
1963年,桑振君被調往省城,而后又被邀去了河北邯鄲,從此退出了舞臺而致力教學帶徒。屈指算來她在許昌整整十個年頭兒,這風華正茂的十年,也是她藝術走向頂峰和業績輝煌的十年。
16年后的1981年,她率邯鄲東風豫劇團又專程回到許昌演出,消息傳出,四萬張預售票搶定一空,晚上開演多時了還有不少觀眾在門口等退票,可見許昌人民對她的厚愛和對她表演藝術的欣賞。她離開許昌時滿頭青絲如墨,再回來時已是兩鬃斑白如霜。早已不登臺的她,因辭不掉觀眾再睹先生演出風采的呼聲,她只好又粉墨登場。就她臨終前不久,筆者去病房看望她時,她深情地說:“許昌,是我真正的故鄉,我忘不了許昌和許昌人民對我的好,是許昌成就了我桑振君,希望能轉達我對許昌鄉親父老的問候……”
許昌,素有“荷花城”的美稱,桑振君就是一朵亭亭玉立的蓮花,永遠那么清香而動人。
桃李滿園盡芳菲
1964年,桑振君應邀調入邯鄲市東風豫劇團時,正值35歲的黃金年華,事業如日中天,通常說是正唱好戲的時候,她卻毅然辭去了劇團團長職務,含辛茹苦精心育才,甘當人梯,把一個個新人推向藝術的高峰。她培養了胡小鳳、牛淑賢、苗文華、郭英麗等中青年豫劇表演藝術家和一大批優秀青年演員,其中胡小鳳、牛淑賢、苗文華獲得了戲曲“梅花獎”。這在一個地區的地方戲舞臺上可以說是少有的。桑振君甘當蠟燭和春蠶的精神,受到了黨和政府的高度評價,邯鄲市政府為她特別頒發了“藝術成就獎”。1987年她調入邯鄲藝校擔任名譽校長,為培養下一代做出了突出的貢獻,被譽為是德高望重的藝術家,潛心治學的戲曲教育家。
2000年,71歲高齡的桑振君再一次回到了許昌,接收市豫劇團常俊麗和鄭州的宋鳳麗為徒,這也是先生的兩名關門弟子。按先生的話說,我的弟子不少,教的學生眾多,許昌沒有人使桑派藝術香火相傳,我將終生遺憾。先生此次來,整整住了兩個多月,手把手傳藝,一句句教唱,把其代表作《觀文》、《投衙》、《桃花庵》親自排練出來,沒想到這三出戲竟成了先生的最后傳授。
回顧先生的一生,她始終把藝術無私地奉獻給人民,為社會主義文藝事業嘔心瀝血,她視百姓如父母,視藝術為生命的高尚品德,永遠是激勵后人的精神財富。這使我想到,豫劇界數位名旦大師,無一不是出身貧寒人家,都有過苦難的童年、坎坷的經歷,經受過凄風苦雨的洗禮,可她們從來沒有在苦難的磨礪中舍棄過自己鐘愛的藝術事業,都安于清貧的生活。相反,她們對生活更熱愛,對藝術的追求更強烈,對人民的回報更自覺,這就是德藝雙馨。
桑振君先生,放心吧,您的事業后人在繼承,熱愛您的許昌人民,不會忘記您。愿您一路走好! (齊飛)【原標題:豫劇藝術走了桑振君 “桑派”痛失領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