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氏賓館院內,青磚灰瓦的兩層樓房,組合成一座四合院落,看上去莊重典雅,比周圍貼著白瓷磚的現代建筑有氣質多了。
從高處俯視,這個四合院讓人感覺不免有些封閉壓抑,但當進入院內天井,卻又感到幾許安穩通透。
這個院子,是劉青霞興建的師古堂的一部分。師古堂原是一座奢華、雄偉的大型四合式建筑群,有房屋三百多間,現存建筑是其東北角的一個天井院,有房三十多間,尉氏民間稱其為“寡婦院”。
我們原本認為,“寡婦院”是因為劉青霞是寡婦而得名,經文史專家、劉青霞研究者于中華介紹,才知道這名字另有來歷。該四合院南邊,原本附有一個小院,當年劉青霞曾安排30多個劉氏家族的寡婦居住。“這些寡婦大部分是20多歲,甚至十多歲的年輕女子。”于中華說,“劉家人有錢,不少人娶好幾個小妾。男人活著的時候,這些小妾就是大老婆的眼中釘,等男人死了,有孩子的還好些,沒生育過的處境非常凄慘,為了顏面,劉家絕對不允許她們改嫁,留在家里則受盡屈辱。劉青霞深知她們的處境,就將家族內的寡婦都安排在師古堂的這處院落,盡可能地照顧好她們。”
這件事,僅是劉青霞眾多俠義之舉中的一件。丈夫去世后,劉青霞開始出面管理家里的財產,表現出過人的才干,在家庭剛剛經歷重大變故后,迅速穩住了局面,“執事者二三百人聽指揮焉”,此后,她勤勉持家,善于理財,“凡屬青霞所管理者,皆有盈無虧”。勤勉的劉青霞不貪圖享受,自奉甚儉,但凡需仗義疏財之時,每每慷慨出手,不做“守財之奴”。
婆母去世時,適逢尉氏大災,她借婆母葬禮,舍飯一月。每天備大量饅頭、粥飯,只需在婆母靈位前燃一兩支香、燒一兩張黃表紙,即可隨意用餐,此舉救活了不少災民。
尉氏通往開封的官道要經過賈魯河,河上橋被沖毀,行人過往十分不便,劉青霞捐出7000兩銀子,修筑了一座堅實漂亮的大石橋。
自丈夫去世后,部分謀奪財產而不得的族人對劉青霞百般攻擊,甚至謾罵、侮辱,使她痛苦萬分,倍感艱難。為了爭取輿論、贏得一般族人的支持,劉青霞對家族事務多有襄助。她獨自出資4萬兩銀子,在劉氏發跡地大橋村興建劉氏祠堂,買地十五頃設立“劉氏義莊”,凡六十歲以上的族人,每月可從義莊支領小麥三斗(約合75斤),并在義莊附設義學一所,劉姓子弟均可免費入學。
1905年科舉廢除后,全國各地興起辦新式學堂之風,劉青霞意識到新式教育的重要,大舉出資助學,捐助尉氏高等小學堂3000兩、開封女學堂3000兩、中州公學1000兩,尤其大手筆捐助北京豫學堂3萬兩,贏得了省內外的交口稱贊。樂善好施的劉青霞聲望日增,光緒皇帝降旨誥封她為“一品命婦”。
到此為止,劉青霞所有義舉尚未超出樂善好施的傳統范疇。隨后的一次日本之行,劉青霞的生命軌跡出現重大轉折,這位出身名門的“一品命婦”迅速轉型為革命事業的捐助者。
【留日學生開啟生命之窗】
“一品命婦劉馬氏,系本籍紳士、翰林院侍讀馬太史吉樟之妹,而已故山西試用道劉觀察德煦之妻也。熱心學務,考求實業。茲擬攜子候選主事劉鼎元前赴東洋,調查女學堂及各項實業、學堂規則。由其兄馬侍讀具呈學部請轉咨外務部發給護照。并咨外務部發給護照。并咨照出使日本楊大臣一體保護,俾得從容考察云。”
這是1907年《河南官報》的一則消息。在當時,“一品命婦”劉青霞出國考察,算得上河南一條不大不小的新聞。
這次赴日考察,已經醞釀了一年有余。1906年初,劉青霞家來了幾位不尋常的客人,這是四位留學日本的河南學生,其中一位是劉氏族人劉恒泰,按輩分,他是劉青霞的侄孫。劉青霞樂善好施、熱心助學的名聲廣為傳揚,深為時人感佩。留日學生張鐘端、潘培祖等聞其大名,利用回國省親之機,經劉恒泰引薦,專程前來拜訪劉青霞。
四位留學生中,張鐘端、潘培祖都是同盟會員,張鐘端更是日后河南辛亥起義領袖。在劉家,張鐘端等談及清廷腐敗、外強入侵及日本明治維新、女子教育等情況,鼓動劉青霞親赴日本,考察學務、實業發展狀況,以開闊眼界,增長見識,對國計民生有更大的作為。
張鐘端等人的到來,如同給劉青霞打開了一扇敞亮的窗戶,使她倍感新奇,后來她回憶說,“青霞自游學以來,當與學界接洽,其有出類拔萃之士,甚至引為同志歡若平生”。劉青霞素有俠義之心,出于對這些青年才俊的贊賞,與第一次謀面的張鐘端等人,已結下“歡若平生”的同志之誼,救國濟世的共同理想,使他們此后肝膽相照,共謀大業。
與張鐘端等人暢談之后,劉青霞萌生赴日開闊眼界、考察女學和實業的強烈愿望。恰好這年4月,清政府學部上奏,請“從翰林院中遴選志趣正大、學問優長并愿意出洋考察者赴日”,劉青霞的二哥馬吉樟被選中,她聽到消息,便請二哥代為申請護照,經由官方途徑辦理赴日考察手續。
官方手續十分遲緩,到第二年才得以成行,劉青霞次年攜子隨兄一起前往東瀛游歷考察。
此時正當留日高潮,中國留日學生有七八千人之多,成為當時中國最為活躍的群體之一。
據著名近現代思想史學者、洛陽師院副院長張寶明介紹,近代中國留學目的地最初是歐美,甲午戰爭后留學熱點逐漸轉向日本。
甲午戰爭后,中國人的民族危機空前加劇,不少知識分子急于了解日本速強的原因,一些重量級的大臣也希望借鑒日本經驗,他們看到了留日的諸多優勢,欲以日本為媒介學習歐美,如張之洞、劉坤一曾上奏說:“獎勸游學……以日本為最善,文字較近,課程較速;其盼學生成就之心至為懇切。傳習易,經費省,回國速較之學于歐洲各國者,其經費可省三分之二,其學成往返日期可速一倍。”這基本說出了留日的好處。
由于上述原因,當時的留日熱迅速升溫。1896年第一批留日學生僅13人,兩年后增加到77人,以后逐漸上升到數百人、上千人,到1905年,廢除科舉,轉由留學生中招考人才、授予功名,而倡辦新學卻缺乏師資,凡此種種,使留日學生猛增到8000人。費正清主編的《劍橋中國晚清史》曾驚嘆,認為這是“到此時為止的世界史上最大規模的學生出洋運動”。
【入同盟會共匡國難】
劉青霞一到日本,便受到了河南留學生的熱烈歡迎。
當時河南留日學生集資創辦有《豫報》,有人以“古中原夷”的筆名,在該報發表《捐巨資興學之可嘉》,盛贊捐資辦學的劉青霞和溫縣人原邦用,認為“這等熱心識時、慨捐以救祖國的人,在我們河南很為難得了”。因這篇文章,劉青霞其人其事在河南旅日學生中廣為人知。因此,劉青霞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