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中原的歷史,你會發現許多遺跡都只是一堆黃土,這是群雄“逐鹿中原”連年征戰的結果。其實,一次次的摧殘和毀滅都是具體的,很多美麗的傳說是否值得懷疑暫且不說,不必懷疑的是結果;搓柨h境內的平糧臺如今只是一座突兀而立的大土丘,與周圍的黃土地并無大的區別。
初冬的一天下午,天氣陰冷,霧靄淡淡。遠處的村莊和道路籠罩在一層薄霧中,有幾分神秘,亦有幾分莊重。記者走出了現代文明城市,踏上了探訪平糧臺之路,去拜謁4600年前一座曾經輝煌的古老城市。
出淮陽縣城往東南,穿過煙波浩淼的東湖,大約4公里的路程,就到了一個叫大朱莊的普通村莊,平糧臺就在大朱莊西南角。這里的一切都顯得那么平和寧靜,只有土丘四周的圍墻和一塊“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石碑在提醒著人們,這是一處文化內涵相當豐富的龍山文化遺址。這處遺址的核心是一座古老城堡的遺跡。這座城堡的發現,證明了距今4600多年前中原地區的古代居民,已知道構筑用于防御和安居的城市。
眼前的衰草瓦礫間,承載的是一部多么厚重的歷史。
平時在郊外游玩,常常看著那荒墳發怔,尤其是那些占地很寬、氣勢宏偉的荒墳,居然也蔓草覆蓋,路斷碑坍,讓人不能不猜想墓主的家族承傳已經中斷了。而面對這樣一堆黃土,該用怎樣的心情去撫摸它連同它的層層疊疊的傷痕呢?
平糧臺博物館朱家興副館長與記者交談時,顯示出幾分自豪。因為這位土生土長的淮陽縣大朱莊人與平糧臺幾代為鄰,一路之隔。日出日落,冬去春來,就像與家鄉的水和家里的人一樣,自然有難以割舍的情緣。朱家興告訴記者,1979年9月,河南省文物局舉辦文物工作人員訓練班,在這里進行考古實習時,在平糧臺周圍發現了幾段古代夯土城墻的遺跡。1980年平糧臺設立了考古工作站,對古城墻作重點試掘。當時朱家興剛好高中畢業,在家閑著沒事天天跑過去看熱鬧,后來干脆在里面找個活兒干,參與了發掘工作。
也正是那一年,一向平靜的小村莊突然間沸騰起來。原本不起眼的一片“高地”被圈住了,外面搭起了花花綠綠的帳篷,來來往往的陌生人讓大朱莊人既感到驚喜,又覺得自豪。一位在村頭閑坐的老人談到當時的場景,仍掩飾不住興奮的心情:“那是多大的事啊,幾輩人也沒見過,只知道是省里也來人,北京也來人,在那挖寶貝哩!那地下的寶貝多著哩。”老人所說的“寶貝”可能是指文物。據村民講,發現遺址以前,有人在這里取土燒窯,無意中挖出了陶器、銅器等文物。而平糧臺博物館的副館長劉杰對村民所說的“寶貝”也有一番認識:平糧臺可以說是一部厚重的書,只不過你得從最下一頁往上翻,就這一片不起眼的土堆,濃縮的是幾千年的人類文明!從下往上,層層疊疊,從原始社會的古城遺址到楚、漢時期的墓地……
平糧臺,又名“平糧冢”、“貯糧臺”、“宛丘”。面積百畝,高出地面3至5米。古城址為正方形,城內居住面積達3.4萬平方米。它不僅是我國也是世界目前發掘出的最古老的城堡之一。它的發掘標示著在公元前2500年前后,我國已有過大規模的城市建設。據說平糧臺古城堡較歐洲的羅馬城要早1800年,因此,有“天下第一城”之說。
足夠厚重的文明史,即使是銅銹斑駁的歐洲,一個個國家數過去,絕大多數話題也只在千年之內。
據說早在氏族社會時期,太昊伏羲氏就在宛丘建都,也就是在平糧臺建都。宛丘的得名,據說是由于“四方高、中央凹”,像倒扣著的碗狀的大土丘。
歷史總是這樣:星轉斗移,滄海變成了桑田。站在這座古城遺址上面,放眼四周,一馬平川,在沒有鋼筋水泥摩天大樓的遠古時期,真的是居高臨下傲骨錚錚。此情此景讓我想起了一首宋詞:“我來吊古,上危樓贏得、閑愁千斛。虎踞龍蟠何處是?只有興亡滿目……”
劉杰副館長指著腳下這片廢墟說,通過對遺址考古發現,城墻上寬10米,下寬17米,夯土筑成。4個城角呈弧形,南城墻中間有城門,門道兩側有土坯壘砌的門衛房。城門下埋有倒“品”字形的陶質排水管道,科學地解決了城內污水排泄問題。管道上飾藍紋、方格紋和繩紋。城內東南部,發現有3排用土坯壘砌的龍山文化時期高臺建筑,在臺上用土坯壘墻建房,房內是紅燒土地面,還有陶窯3座。在大量出土文物中,有石斧、石錛、石鐮、骨魚鉤、石網墜、石箭頭、陶鼎、陶罐、陶壺、石、甕、碗、盆等。遺址上,還殘留著燒過的木炭和未完全燃燒的樹枝,燒烤過的動物骨骼如蛤蚌、貝殼、魚牙、魚骨等俯拾皆是。經國家文物局文物保護科學技術研究所所作的碳——14測定,這座古城當建于距今4600年左右,其下壓著的大汶口文化遺址的時代則在6000年左右。也就是說,太昊伏羲在平糧臺定居若干年后,不僅在此漁獵畜牧、繁衍人類、創造文化,而且他還帶領自己的部族,用勤勞的雙手和智慧挖壕筑城,創造著中國的古老文明。平糧臺古城址形狀,不僅像丘上有丘,而且四方高中間凹。它東臨蔡河,西瀕城湖,有魚蚌可罟,大地上林木繁茂,有禽獸可獵。這種土丘之上自然是人類最理想的聚居之處。
平糧臺古城博物館館長、副研究員張志華特別自豪地告訴我,平糧臺堪稱國寶,名副其實,因為它具有四個中國之最:一、它是中國有中外文書記載的最早的帝王級都城;二、是中國方形城的“鼻祖”;三、是中國最早鋪設地下陶排水管道的城市;四、是中國最早設置警衛房的都城。因此,平糧臺古城的發現,對中國古代城市的出現、國家的起源、早期奴隸制的形成以及青銅冶煉的歷史等都具有極其重要的價值和意義。
文明之所以稱為文明,是與它周圍的生態相比較而言,因此,它注定了與野蠻和落后為鄰。如果兩方面屬于不同的政治勢力,必定時時起戰火。相傳伏羲氏曾在宛丘“畫八卦”、“作網罟”、“定姓氏”、“制嫁娶”、“造琴瑟”,肇始了華夏的早期文明。
到了周武王封舜后媯滿于陳為胡公時,胡公便將陳國國都陳城建于宛丘之側。宛丘便成了他祭祀先王的圣地。《詩經》中有“東門之木分,宛丘之栩”的描述,說是東門有白皮榆樹多么的茂盛,宛丘的柞木樹綠葉成蔭。胡公夫人大姬無子,好祭鬼神,敲鼓跳舞,進行祭祀。“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無望兮!坎其擊鼓,宛丘之下;無冬無夏,值其鷺羽?财鋼趔,宛丘之道;無冬無夏,值其鷺羽。”《詩經·陳風·宛丘》中的這段文字便是生動的寫照。這時的宛丘,既是祭祀先王的地方,又是我國早期的規模宏大的露天歌舞場。
歌舞升平與血腥殺戮是歷史的必然。宛丘古城廢棄以后,歷經2000多年,又成楚、漢時期的墓地。因此,在發掘古城的同時,已發掘了200多座楚、漢墓葬,出土了越王劍、巴蜀劍、玻璃料珠、玉璧等數千件珍貴文物。
對于荒涼的土丘等這些古老而又不太平常的東西,老百姓習慣于用各種神奇的傳說來解釋,這也是常情。故事是一代一代傳下來的,雖然有不少演繹,但合情合理,通俗易懂,合乎老百姓的口味,自然代代相傳;搓柧硟戎两袢粤鱾髦玛愔荩ń窕搓柨h),鍘了米里摻沙的四國舅,將糧中沙子篩出來,堆成了平糧臺的故事。
從平糧臺和它的故事中走出來,從布滿泥濘的鄉間小路上走出來,前面的城市已是華燈初上。再回首,一座曾經輝煌的古城已淹沒在一片黑暗之中。最令人忐忑不安的是,這次采訪并沒有劃上贊美的感嘆號或判斷的句號,而一個大大的問號卻無法刪去。人類文明史還遠遠沒到可以爽然解讀的時候,我們現在可以翻來覆去講述的話語,其實都是近一個多世紀考古學家們在廢墟間爬剔的結果,與早已毀滅和尚未爬剔出來的部分比,只是冰山一角。更重要的是現在世界上生龍活虎的年輕文明,過多少時間,會不會重復多數古代文明的興亡宿命?(杜欣)【原標題:拜謁“天下第一城”——平糧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