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嘰嘰楊玘屯,小猴八戒騎馬人。獅子雙響大小燕,能看能玩真有神。浚縣泥咕咕歷史悠久,鄉土氣息濃厚。但這一地方性杰出民間藝術,在過去被貶為“俗物”,一般文人看不起,認為它難登大雅之堂。因此,藝人不上石碑,作品不入史冊,泥咕咕的發展過程和曾產生的著名藝人,已經湮滅在歷史的煙靄中。但雖歷經滄桑,這門民間藝術卻歷代相傳,生生不息,至今仍保留著傳統的藝術特色,成為農民為數不多的藝術欣賞品。
“別看不起土老鄉的作品,虎帽、豬鞋、小兜兜、泥餑餑……我看要讓畢加索和馬蒂斯見了,準得叫好。”國畫大師李苦禪對中國民間藝術精品的評價,用在浚縣泥咕咕身上毫不為過。
泥咕咕的題材很豐富,人物、動物、飛禽走獸千姿百態,如馬、猴、羊、牛、豬、小燕、咕咕(斑鳩)、獅子以及瓦崗英雄、三國人物等。
這種古老樸拙的民間玩具,沉淀著深厚的民族審美情趣,寄托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如粗獷憨厚的豬八戒、神氣活現的小馬和騎馬人,為人們帶來輕松和歡樂;而小姑娘抱壽桃,象征人壽年豐,小娃娃抱個大公雞,又有子孫繁衍的吉祥含意。大小咕咕、大小燕,滿身彩繪了各式各樣的花卉和裝飾紋,色塊鮮明,光彩奪目。1000多年來,一代代藝人,將自己的才華、情趣和生活的理想,寄托、留存在小小的泥咕咕上,使其成為獨特的藝術品,往往在粗獷憨厚中凸現一種靈氣。
做泥咕咕的原料和工具都極簡單。村外的田野,多的是黃河留下的黃膠泥,他們一般取地表兩米以下的土,這層土十分細膩、可塑性好,再往下三四米還有一層膠泥土,土質也十分適合。
將地里的黃膠泥運回家,要先曬干,然后碾碎過篩,再摻水和勻,用木棍捶打幾遍,使其變得柔軟細膩,像面團一樣。工具只需兩樣:一根三寸長竹棍,削成一頭粗一頭細;一個三寸長竹管,管口黃豆大小。雙手搓、拉、捏、掐的同時,用這兩樣工具雕畫鼻、眼、嘴和身上的花紋。小小的一塊黃泥,轉眼就變成了一個憨態可掬的小動物。
剛剛捏好的泥玩具容易變形,要晾干或放在鍋臺上烘干,然后用黑色或棕色顏料打底,再描繪上白土粉、大紅、大綠、大黃、大藍等顏色的各種花紋。黑色做底色,能讓其他顏色鮮艷亮麗,這是民間藝人長期實踐摸索出來的規律。王藍田告訴我們,以前都用鍋底灰摻點松香做底色,松香能讓顏色起明發亮;白色用白土,紅綠等先是自己采集植物制作,后來用洋顏色,現在都用上了廣告色。
彩繪的筆,都是自己用狗毛制成,筆鋒尖,彈性好,用起來靈活順手。
經過彩繪的泥咕咕,在陽光的照射下,五彩繽紛,煞是好看。紅綠黃藍等色彩把膠泥的本色完全覆蓋了,不知道底細的人,都想不到那些栩栩如生的小動物是泥做的。
五彩繽紛的泥咕咕,已經在浚縣地面上走過了1000多年的歷史。由于以前沒人把泥咕咕當藝術,留下的史料極為有限,遠逝的歲月我們已經無法了解,只近幾十年,泥咕咕就幾經盛衰變化,有時如大河滔滔,有時如潺潺溪流,但總是保持一種生命的活力。
“文化大革命”禁不絕泥咕咕
“在很多楊玘屯人看來,泥咕咕不是藝術,只是維持生活的手段。”著名藝人宋學海這話很實在,也許正是因為與生存息息相關,泥咕咕才有強大的生命力。
“文化大革命”時,“破四舊、立四新”聲勢浩大,在浚縣,廟會和泥咕咕都成了重點整治的對象。大 山和浮丘山上的神像被“革命小將”砸毀,廟會取消,老百姓被嚴禁到浚縣趕會;泥咕咕也不準再捏,村里捏好的泥咕咕,全部被收走砸毀。
但民間的東西,卻不是那么容易禁絕。每到正月、八月傳統的趕會時間,浚縣全部工廠停工,工人都出來攔趕會的人,正月抓住趕廟會的,都攆回去,八月抓住帶到場里罰剝玉米。但即便如此,也擋不住趕會的老太太們,她們剝完玉米,找到機會還要偷偷上山。
與此同時,為了吃飽肚子,楊屯也還有人“屢教不改”,偷偷捏泥咕咕、賣泥咕咕。
宋學海就是1971年前后開始學捏泥咕咕的,他很喜歡干這活兒,很快掌握了各種家傳技術。那時,村里禁止捏泥咕咕,他就躲在家里偷偷捏。
到1974年,他開始提個籃子趕會賣泥咕咕。這是很冒險的事兒,山上不少戴“紅袖箍”的專門負責攆人。宋學海從小膽大,不怕這個,有人攆他就跑,跑脫后尋人賣泥咕咕。再有人攆,再跑。那年他12歲,人小靈活,常常從高處跳下來擺脫“追兵”。
當時偷偷趕會的人不多,但像他這樣膽大、敢上山賣泥咕咕的更少,所以收入很可觀,每天最少賣三四元錢,最多時能賣十多元。這可不是小數目,那時生產隊出一天工是0.18元。
由于這段經歷,宋學海成為他那代人中的佼佼者。1978年,他捏的泥猴、泥馬,獲得河南省“六一”兒童節美展一等獎,隨后又獲全國少兒作品一等獎。后來,家里為他在縣城找了份工作,每月工資18元。但宋學海不愿意去,在村里捏泥咕咕,他平均每月能掙四五十元,還自由自在;出去工作收入降低不說,還得受人約束。考慮了幾天,他放棄了這個機會。這是后話了。
在“文化大革命”中,雖然村里還有像宋學海這樣的人偷著捏泥咕咕,但總體上看,泥咕咕是處于“冬眠期”。
浩劫之后迅速鼎盛
上個世紀70年代末,改革開放啟動,廟會和泥咕咕都得以解禁,真的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種民間的小玩意兒在楊玘屯迅速恢復,家家戶戶都捏起了泥咕咕。至80年代初,廟會上泥咕咕就空前興盛,那種盛況一直延續到90年代中期。
“那時候,我們凌晨四五點就要去占攤位。”王藍田的孫子王紅杰說,“賣泥咕咕和其他玩具的小攤,從縣城的鐘鼓樓排到伾浮路,再東西延伸,直到山頂廟門口。”
那是一個自發形成的盛大的民間玩具展銷會,各種各樣的玩具,如泥咕咕、木玩具、布玩具等,五彩繽紛,琳瑯滿目。其中泥咕咕數量最多,也最吸引眼球,趕會的人們都要買些回去,既好玩新鮮,又便宜實惠。
據張希和先生上個世紀80年代初的調查,楊 屯750戶人家,捏泥咕咕的有600多戶(其他做木質、皮質或布質玩具)。他們都是業余制作,閑的時候捏好了存著,特別是冬閑時節,各家各戶男女老少圍在一起,有的捏,有的涂底色,有的彩繪,技術都很嫻熟,一頓飯工夫,就能做出一大籃子。這個時候的楊玘屯,每家每戶的墻頭、窗臺、頂棚上以及桌子上、灶臺上、筐子里,到處都擺滿了泥咕咕。
“1983年前后,我二十來歲,不知道啥叫累、啥叫累得慌。”著名藝人宋學海說,“每天凌晨三四點起床,一早上捏一對獅子,一天能捏兩三對,我捏的獅子,那時一般的價格是每對四五元,最貴的一對賣了300元,是一位逛廟會的法國人買走的。”
那是泥咕咕的一段黃金歲月。
經歷劫難,楊玘屯的泥咕咕能迅速恢復生機,得益于這個村極其深厚的泥塑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