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先生邊騎邊講,記者邊看邊問,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披荊上高,斬棘下低,看瓷窯遺址,觀窯洞古房,如此這般,總算初步明白了一些東西——其實還是搞不清山谷里的東西南北。
寺河、西河(河西、河東兩條溝合流后稱西河)、東河3條河溝約略自西向東,匯入約略自北而南的甕澗河(焦先生說:你千萬別把東西南北當回事兒,這只是我們村里的叫法);在4條河5條溝中,寺河、西河(河西、河東)、甕澗河皆有古窯遺址與瓷片堆積,東河無窯無瓷,只有煤炭;其中寺河之北坐落著圓融寺,當陽峪村在河西、河東與河東、東河夾峙的山丘上。而寺河、西河、東河夾峙的丘岡,寬在200~400米之間——這約略就是當陽峪瓷窯遺址的架構。
卡爾貝爾先生所稱的“瓷谷”,當是“河東”;他的“瓷谷”,只是揭開了當陽峪窯的冰山一角。
拋卻“瓷谷”
“現在的當陽峪村,不是從前的當陽峪村。”當陽峪村黨支部副書記郭玉良說,“過去,河西、河東、寺河3條溝里都是當陽峪村村民,住的都是窯洞,下了雨河水一漲,就往窯洞里灌水,直接威脅著村民的生命財產安全。1984年新農村建設,才搬到了河西、河東、東河夾峙的山岡上,也就是你現在看到的當陽峪村。”
“村民從窯洞里出來了,盜賊進去了,他們租窯洞,挖古窯——
窯洞兩旁,都是古窯,他們在窯洞里,都把活干了。”焦作市文物考古隊前隊長楊貴金先生說,“有的盜賊剛起步,沒錢租窯洞,就在夜間干——2000多名村民頓然搬離3條偌大的‘瓷谷’,‘瓷谷’失去往日的熱鬧,死一般的沉寂,那盜賊不是想干啥就干啥了?!”
1990年前后的這次盜掘,對當陽峪窯是一次致命的毀滅。
“好在在此之際,焦作興起了一批熱愛當陽峪窯的收藏家。”楊貴金先生說,“以我目前了解的情況,此次盜掘出來的東西,包括好的瓷片,現在大都還在焦作。收藏者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會出手自己手里的東西。好的東西,也大多留在了焦作。”
出現這一“景象”,當然與中國經濟崛起密切相關,甚至盜掘與收藏,也是互為因果的。
1951年,陳萬里先生曾經感嘆:“可是到今天,要想見到幾件真實的物品,極不容易,因為有好些寶貴的材料,都被帝國主義者盜去了。”——其實帝國主義者盜去,與中國當時的境況,何嘗不是互為因果。
司瓦洛、卡爾貝爾“盜去”的,也許不乏精品;但在偌大的當陽峪窯遺址面前,他們“盜去”的不過是九牛一毛。
“一毛”撬動了整個西方世界乃至日本對當陽峪窯的研究,乃至某些收藏家的狼子野心;當然,也撬動起北京、上海等地古玩界對當陽峪窯的覬覦——很多人其意甚至不在收藏,而在把東西倒到國外。
1934年的中國,內憂外患俱在;1937年,日本發動盧溝橋事變,京津失陷,中原失陷……
談起刨古瓷的事兒,當陽峪村村民王有州先生說:
我家居住在當陽峪村,世代為農,1943年,我4歲,天災人禍大荒年,家里十幾口人都給餓死了,就剩下伯父、父親、哥哥與我,逃荒要飯度日如年。伯父、父親講,村里人迫于生計,到地里挖古瓷、瓷片賣。聽說有人賣過一個透花瓷瓶(絞胎瓷瓶),三十大洋;人家轉賣到北京,聽說就五十大洋了。據說村里的韓清和在家里刨出了透花瓷碗,兩個好的、一個爛的,賣到上海,好的每個二十大洋,爛的那個還賣了十個大洋。
都說為挖古瓷,1949年前,當陽峪的土地就被翻了個底朝天——只要能讓百姓活命,就是翻它1000個底朝天,有何不可?!
其實,地里的東西也不是誰想刨就能刨出來的——不然,王老先生家也不會餓死十幾口人了。
大地厚愛著當陽峪窯,1949年后還在不斷發現精品瓷器,王先生說:
有個小孩兒在地里干活時,就刨出個透花瓷碗,焦作市博物館收走了,獎給他10元錢。1973年前后,在村小學(校舍就是圓融寺),一個小學生鏟地,鏟出個罐,罐里兩只白碗,還有小哨等小玩意兒。碗白得透明,跟玻璃似的,倒進水,從外邊能看到水位;對著太陽看,里外透亮,真是好東西。當時老師孟戰給收起來了,后來聽當時的村黨支部書記講,省里來人,給拿走了。
兩件事,都發生在小孩兒身上。
也許孩子還沒有學會欺天騙地……□首席記者于茂世文圖【原標題:“不似官窯,勝似官窯——當陽峪窯”系列之二 千劫千問當陽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