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評析:此匾為程顥、程頤后人程圭璋贈與張載后人張翰昂的匾額。經(jīng)推算,此“己酉”年應(yīng)為公元1789,清乾隆五十四年。這塊匾據(jù)有較高的歷史價值。
“我家有塊兒好匾”
“兩銘儒宗”的發(fā)現(xiàn),源自于伊川縣白元鄉(xiāng)夾河村張永生的毛遂自薦:“我家有一塊兒匾,很不錯,你們來看看吧!”
我們滿懷期望,立刻前往。可見到張永生,問起匾額的情況,他卻說不清匾的主人。
在張家院內(nèi)的雜物堆里,張永生翻出落滿灰塵的“兩銘儒宗”匾額。盡管年代久遠(yuǎn),但匾額保存較好。底色是黑色,“兩銘儒宗”四個字上的描金依稀可見,上款為“己酉仲春贈軒如張五親家先生”,下款為“世襲翰林院五經(jīng)博士加四級年家姻眷弟程圭璋頓首拜”。下款下方有兩個紅色篆書印章,匾額正中上方也有一個紅色印章,但都難以辨認(rèn)了。
匾額上顯示的信息非常少,我們產(chǎn)生很多疑問:這個“己酉年”到底是哪一年?“軒如”應(yīng)該是匾主人的字或名,但這個人究竟是干什么的?“五親家”中的“五”是何意?正文的“兩銘”又該如何理解?贈匾的程圭璋是什么人?他自稱“年家姻眷”,“年家”如何解釋?
張永生說,這塊匾本來是掛在老宅的門口,1970年老宅扒了,這塊匾被當(dāng)作床板才保存下來。但村里再沒有人能說清楚匾的來歷了。
盡管“一切不詳”,但因為“世襲翰林院五經(jīng)博士”這個身份,就已經(jīng)能判定確實如張永生所說,是一塊好匾!
翰林與翰林院由來已久,可追溯至唐代。而世襲翰林院五經(jīng)博士起于明朝,清朝沿襲,為一個正八品的官銜,因由皇帝所賜,又為世襲,享有很多特權(quán)。
更特殊的是:這個官銜授予有著非常強的指向性質(zhì),最多時也只有28個名額,歷代都是由先圣、先賢、先儒的后人來繼承。如孔子后人、歷代“衍圣公”的二弟、三弟承襲兩個名額;孟(子)、顏(回)、曾(子)、周(敦頤)、張(載)、二程這些人的后人,也都能有一到兩人世襲這一職位。
由此可以判定,題字贈匾的程圭璋,應(yīng)該是二程的后裔。
可是,這樣一個大儒的后人,為何稱“張軒如”為“儒宗”呢?難道這個“張軒如”也非常特殊?
一本家譜破解謎團(tuán)
村里71歲的老人張思賢拿來一本家譜,扉頁上寫著“兩銘世家”四個字,這與匾額上“兩銘儒宗”相互印證,讓我們想到“張”姓和張載。
張載是北宋哲學(xué)家,鳳翔郿縣(屬今陜西眉縣)橫渠鎮(zhèn)人,世稱橫渠先生,關(guān)中大儒,理學(xué)創(chuàng)始人之一。張載的《東銘〉、《西銘》是兩部經(jīng)典著作。
這里的“兩銘”,應(yīng)指代張氏,同時也點明張載的成就,暗含仰慕之意。而就此可以確認(rèn),這個“張軒如”應(yīng)該也是張載的后人,并且和二程的后人有姻親關(guān)系。
而家譜的記錄似乎也印證了我們的看法,張氏家譜記載:“張氏舊譜為陜西省鳳翔府眉縣人……越約三百年,至大明洪武初期遷伊,始祖琦定居夾河……”
這一記紀(jì)錄讓我們興奮:如果這個“張軒如”確實是張載后人,并且是夾河人,那么張氏家譜里一定會有他。既然他被二程后人、一個世襲翰林院五經(jīng)博士稱為“儒宗”,他在當(dāng)?shù)鼗蛘邔W(xué)術(shù)上應(yīng)該有些建樹才對。
順著這一思路,我們先從家譜中的“歷代名人錄”中開始找起。
果然,在清代名人中看到這樣的記錄:“翰昂,字軒如,貢生,應(yīng)授修職郎。”幾乎在第一時間,張思賢就斷定:“就是他,他就是匾主人。”
張思賢說,他是“始祖琦”的第十八代傳人,此前他也查到自己屬于“張翰昂”這一支的后人,而“張翰昂”是“始祖琦”的第十二代傳人。
我們又翻看家譜中的世系表,果然在第十二代找到了張翰昂,同時也發(fā)現(xiàn),他的兩個侄子,程善和程統(tǒng)中,都“配程氏”,也就是說,張翰昂的某個侄兒媳婦,或者兩個侄兒媳婦都是二程的后人。
張思賢說,夾河村95%以上的人都姓張,家譜中也顯示,夾河這一支張氏后人,多有出任洛陽、建平縣、澠池縣、林縣的“教喻”,“教喻”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縣教育局局長。被稱為“儒宗”雖有些勉強,但也說得過去。
到這里,我們已經(jīng)能大致拼湊起一個輪廓:一方是張載后人,一方是二程后人,同為儒學(xué)世家;一方是八品世襲翰林院五經(jīng)博士,一方是八品修職郎,從品級上說都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正科級;這確實是一門“門當(dāng)戶對”的親事。而程圭璋雖自稱“弟”,他們又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親家關(guān)系,市民俗博物館的專家范西岳說,“五”在古文中有“偶”、“類”的意思,這是程圭璋給“類親家”張翰昂的贈匾。
北宋兩大家的淵源
匾額上的“己酉”年到底是哪一年?
翻閱許多資料后,我們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程圭璋的記錄非常少,其生卒年代已無從考證。但程圭璋在其有生之年辦了一件大事,就是和程擬璋、程振洛一起續(xù)修了《河南程氏正宗譜系》。此書完成于清乾隆57年,即公元1792年。
程圭璋前后的清朝己酉年,分別是公元1729年、1789年和1849年,而主持修家譜是件大事,年紀(jì)太小或太大都難以完成,因此可以基本斷定這塊匾題于公元1789年,也就是程圭璋完成《河南程氏正宗譜系》的前三年。
對于“年家姻眷”的提法,范西岳說,按照清朝的習(xí)俗,科舉時代同榜錄取的人互稱同年,程圭璋是貢生,應(yīng)該參加過科舉考試,這里的“年”或許是“同年”的意思,而“家”則或許是“通家”的意思。
“通家”的典故來自于東漢末年孔融拜會李膺的一段史實。十歲那年,孔融隨父親來到洛陽,當(dāng)時河南尹李膺名聲極大,但是他“不妄接賓客”。而孔融還是個孩子,卻偏要見見李膺。他對李府守門者說:“我是李君通家子弟,請通報。”李膺請他進(jìn)來后問道:“高明(稱對方的敬詞)祖、父與仆有恩舊乎?”孔融答道:“然。先君孔子與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義而相師友,則融與君累世通家。”在座的人聽了無不驚嘆他小小年紀(jì)如此聰慧,是個“異童”(《世說新語·言語》注引《融別傳》)。李膺也稱贊他將來“必為偉器”。
而歷史上,張載和二程的關(guān)系要比孔子和老子的關(guān)系親近得多。張載是二程父親程鮱的表弟,也就是二程的表叔。公元1061年,張載首次到京師汴梁講《易經(jīng)》,可是當(dāng)他深識二程兄弟后,自知《易經(jīng)》之學(xué)不如二程,就此終止講說《易經(jīng)》。由此可見,張家和程家為“通家”一點也不為過。
范西岳認(rèn)為,這里所說“年家姻眷”,是指程家和張家世代交好、互為姻親的意思。“二程故里”在嵩縣田湖鎮(zhèn),距夾河村不遠(yuǎn),互為姻親也是很有可能的。因此這塊匾,從一個側(cè)面見證了北宋張載“關(guān)學(xué)”和二程“洛學(xué)”這兩個理學(xué)世家的密切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