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好問兩朝文人的才情與擔當
2013/8/21 11:03:04 點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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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訪人物:元好問
地理:忻州市韓巖村
你聽過雁丘的故事嗎?
1205年,金國一位16歲的少年赴并州趕考,途中碰到一個捕雁的人說,他今天捕殺了一只雁,另一只逃脫的雁悲鳴不止,然后投地而死。少年聽后非常感動,從獵人手里買回了那只殉情的雁,把它葬在了汾河邊上,立碑刻下“雁丘”二字,并即興感懷寫出一首傳世之作《摸魚兒》:
恨人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別離苦,是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為誰去……
這少年名叫元好問,鮮卑拓跋氏后人,1190年生于山西秀容(今忻州市)韓巖村一個世代書香之家,別號遺山,是名冠金元兩代的詩壇巨擘。他一生有44年生活在金末,有24年生活在元初,其間江山易主,風云動蕩,遺山憤世吟詩、為官恤民、為士請愿、奔走存史,最終于1257年客死他鄉。
詩詞大家,遺珠累累;千秋功過,任人評說。
2006年8月末的一天,細雨初停,陽光白花花地灑在油綠油綠的玉米葉上,我和忻州當地的兩位朋友已經在一處緊鎖的鐵門外徘徊了半個小時。
難道這就是我們要尋訪的元好問墓?那位生前為金元文化領軍人物、身后引來歷代名流大儒憑吊的元遺山之墓?
去年我曾尋訪過毗鄰的木芝村,傳說中貂嬋的故里,陵園荒草蕪雜,一片衰色。當時就想,紅顏香冢怎可與那氣勢豪邁的詩人史家之墓相比。不承想,這秀容之地在一個大家凋謝八百年之后竟也生出一樣的怠慢。美人何其嬌艷,巨匠何其風流,而如今都一樣被遺忘在歷史的塵煙中,何其悲涼。
鐵門開來,里面的破敗比外面的寂寞更甚,荒草沒膝,斷垣殘碑,松榆蔽日。
這處陵園一為元墓,二為野史亭。元墓為元氏祖墳,墳內葬有元好問及其曾祖、祖父、生父、養父、長子、長孫。野史亭為元好問51歲時為修金史而建,“朱門萬戶凄涼盡,惟有元家野史亭”。此兩處遺址歷經數次修繕,內有金、元、明、清以來大量的名家詩文石刻,古跡斑駁,難以考究。好在記者在隨后的尋訪中找到了忻州市文管所孫轉賢先生,關于這些碑刻,他曾做過詳盡的搜集和注釋。
歷史總是讓人惦記,八百年前的元遺山到底在歷史上書寫了怎樣的傳奇和惆悵?
詩狂他日笑遺山
元好問在臨終之時,囑咐后人在他的墓碑上只題七個字“詩人元好問之墓”。元好問曾在金朝出仕為官十余年,而在金亡后的20余年,元好問又像一個矢志不渝的文化活動家、教育家、史學家,他長年奔波于晉冀魯豫一帶,宣揚儒學,搜集編撰金史?墒,他最想告訴后人的卻是他對詩詞的喜愛,他最為得意的大概也是他在詩詞上的造詣,最沉重的是他以宣揚儒家文化、挽救天下斯文為己任。雖然他5次赴汴京應試,33歲才走入仕途,但“元才子”之名依舊譽滿北國,“詩狂他日笑遺山,飯顆不妨嘲杜甫”。他對自己的詩才也是極為自信。
元好問家學淵源,先祖元結為唐代著名詩人,父親元德明詩才過人,不事雕飾。他被過繼給叔父元格,元格對元好問的教育極為重視。元好問4歲讀書,8歲學習作詩,后拜陵川名儒郝天挺為師潛心學習6年。元好問認為“士之有所立,必藉國家教養、父兄淵源、師友講習。”而他的詩詞修養也正是得益于此。元好問一生寫了5000多首詩,今存1388首,詞今存384首,尤其是金亡前后的“喪亂詩”成為繼杜甫之后現實主義詩風的又一高峰。“紅粉哭隨回鶻馬,為誰一步一回頭”“雁到秋來卻南去,南人北渡幾時回?”正如清代史學家趙翼所說“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山河的破碎,詩人的憂患,造就了這些經典的曠世詩作。
元好問不僅詩詞功底深厚,而且自稱“詩中疏鑿手”,他在兵荒馬亂之世,寫就了一部不朽的詩評《論詩三十首》,“以詩論詩”再繼杜甫風范。他提倡詩文剛健,反對纖弱,提倡天然,反對做作,提倡精練,反對繁冗。那年他才28歲。
然而,無論是元好問的詩詞還是他的詩論,除了專攻學者,大眾知之少矣。在大多數人心里,一代文壇領袖,就像他所處的那段亂世一樣,只是一個模糊的歷史影像。
野史亭上一布衣
1239年,舊朝已亡換了新庭,在山東聊城被羈押6年的元好問重獲自由,返回忻州。這時的元好問已是天命之年,他飽學詩書,不甘心從此放浪山水,他精于史學,曾任史官,久懷修史之愿。蒙古大軍圍困汴京之時,他曾請求攜帶國史出走,未被準許。此時,他再次萌生了編撰金史的念頭,希望以自己“五十未全老,衰容新又新”的余力,做到國亡史存。為此,他在自己的院子里修建了一座野史亭。
然而,元好問的修史志向并未得到新朝的支持,此后近二十年,元好問以一介布衣之身,每年都要為搜集史料長途跋涉,終于完成了一部上百萬字的史稿《壬辰雜編》,并匯編了北方兩百多首詩作《中州集》。《中州集》以詩存史,不僅收詩作,而且帶有人物評傳。時隔六百年后,清代名臣五臺徐繼在拜謁野史亭時寫下如下感慨:
“中都已棄汴京焚,累朝無復存文獻。遺山乃構野史亭,河朔篇章搜羅遍。中州一集存巨編,微寓褒譏留小傳。頓使金源生顏色,不與夏遼同鄙賤……”
夏、遼、金史料中,惟獨金史較為完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金史的許多內容來源于元好問的《壬辰雜編》。
野史亭盛名可謂久矣,八百年間,屢有大雅宏達之人或憑吊或修繕,留下詩文碑記眾多,然,早在民國初年,山西教育會長梁善濟就發出“今亭寥落如此,何其名實不相符”的嘆息。如今又將百年,更顯頹敗了。
且莫獨罪元遺山
1233年,對于兩個王朝來說,是一個此亡彼立的新舊拐點,對于詩人元好問來說,同樣是一個命運的轉折,而對于后世史學家來說,這里又隱藏著一段事關元好問名節的重大公案。
1232年,蒙古大軍包圍汴京,金國皇帝棄百姓而逃。1233年正月,金將崔立發動政變,開城納降,并自封鄭王。崔立認為他的行為避免了蒙古軍屠城,拯救了全城百姓,便命當時的翰林學士王若虛執筆,為他立“功德碑”。王若虛、元好問自認關乎名節,推給了太學生劉祁,劉祁寫好后交王、元二人推敲,“直敘其事,敷衍成文”。這就歷史上的“崔立碑事”。
元好問到底有沒有參與崔立碑事件?假使參與了,是不是有損其名節?后世誹議不斷。省社科院研究員、中國元好問學會副會長降大任先生看來,元好問是被迫撰碑,尚構不成氣節問題,關鍵是碑文是否為崔立頌功,而史料考證表明,元好問雖然參與了此事,但恥于頌功的立場,說明元好問在這件事上沒有屈節問題。元好問的學生郝經(郝天挺的孫子)曾做《辨甘露碑》一詩,其中一句“作詩為告曹聽翁,且莫獨罪元遺山”,歷代學者認為這句話是郝經在為老師辯解
責任編輯:C009文章來源:太原道網 2006-04-06